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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斐迪南

Louissai 發表於: 2012-4-19 13:57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斐迪南 歌德


  在家庭中,經常可以看到,孩子們的外貌和內心,有時具有父親的特徵,有時具有母親的特徵。有時還有這樣的情況,孩子們以一種特殊的和令人驚訝的方式,與父母的本性相聯系。

  一位名叫斐迪南的年輕人,就是這樣一個例子。看一看他的修養,就會想起他的父母。我們可以把他的氣質與他的父親進行精確的比較。他具有父親輕浮、樂天的性情,貪圖眼前享受,他的某種激情只在某種情況下能夠自我克制。但從種種跡象看,他又具有母親的冷靜、正義感和為別人犧牲的精神。從上述介紹我們很容易看出,與他打交道的人,往往不得不求助於一種假定,來解釋他的行為,那就是這個年輕人大概有兩顆心。

  我不由得回憶起他小時候的一些情景。這裡只介紹能說明他的整個性格和對他的生活起決定性影響的事情。
  他小時候過著富裕的享受型生活:他的父母很富有,並且按照這類人培養和教育自己的孩子。父親在社交中、娛樂場上和著裝方面的花銷非常大。母親是個好管家,知道怎樣限制這種經常性的花銷,使收支總地保持平衡,從不出現缺錢用的現象。因此,作為商人的父親感到很幸運,時而進行投機,他在這方面是很大膽的。他在做生意時樂於交往,樂於助人,所以聯繫很廣。

  天生追求上進的孩子們,在家庭中通常選擇他們認為生活範圍最廣、享受最多的人為榜樣。他們把享受生活的父親當做他們衡量生活方式的決定性尺度。他們從小就養成了這樣的觀點,所以通常在家庭的力量基本平衡中進行追求。他們很快發現到處有阻力,每一代新人除了老的要求外,都還有新的要求,而父母親通常都防止孩子們享受他們過去享受過的東西,他們認為以前每個人過的都是較簡樸的生活。

  斐迪南是懷著不愉快的情緒成長起來的。他經常得不到他的小夥伴們所得到的東西。他不想在衣著上、生活的自由度上和派頭上落後於他人,想照父親那樣生活。他每天都以父親為榜樣,而父親在他面前更是作為雙重典範出現:一重是作為兒子所偏愛的父親,另一重是兒子所看到的過著娛樂和享受型生活,受人尊重和愛戴的男子漢。很容易理解,斐迪南經常為此與母親爭吵,因為他不想穿父親穿過的衣服,而要穿適合自己身材的時裝。他就是這樣長大的,他的要求隨著他的年齡增長,到了18歲那年,他便感到再也忍受不住現狀了。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負債,他的母親最怕他取得別人的信任,採取不正當的手段來滿足自己的要求,或者擺脫小小的困境。不幸的是,已經到了這樣一個時候,他長成了一個小夥子,對外界越來越注意,對一個非常美麗的姑娘產生了感情,進入了較大的社交圈,不僅想與別人平起平坐,而且想出人頭地,討人喜歡,因而感到行動比以前更受約束。母親不僅不滿足他的要求,而且要求他對她採取明智、良知和依戀的態度,她雖然進行說服,但未能改變他的思想,這樣就使她感到格外為難。

  他雖然沒有失去他愛如生命的東西,但未能改變他的處境。他從小就同這種處境進行斗爭,又與他周圍的一切共同長大。他沒有中斷他的任何聯繫、社交活動、散步和娛樂,沒有損傷一個老朋友、一個小夥伴、一個受尊重的新交,也沒有損傷最寶貴的愛情。

  如果人們知道,她還迎合他的情慾、思想、虛榮心、熱切的希望,就很容易理解,他對自己的感情是多麼重視。全市最美、最富有的姑娘之一,給他以許多追求者之一的優厚待遇,至少暫時給以這樣的待遇。她允許他在她面前吹噓他為她所效的勞。他們互相表現出對把他們拴在一起的鎖鏈感到自豪。現在,他把隨時隨地跟隨她、為她花費時間和金錢作為義務,他還用各種方式表現出,她的感情對他來說是多麼重要,她是多麼不可缺少。
  這種交往和追求使斐迪南付出了比其他情況下理所當然要付出的多得多的代價。她父母不在本地,她是由一個非常奇特的姑媽撫養成人的。把奧蒂麗婭這顆社交界的明珠推入社交界,需要一些手腕和特殊的團體。斐迪南盡一切力量來使她享樂,這是她非常樂意的,她對懂得怎樣追求她的每一個人都提出這種要求。恰好在這個時刻,他敬愛的母親要求他履行性質完全不同的義務,他從母親方面得不到使他感到負債可恥的幫助,負債也使他的被大家看作富有和慷慨的狀況難以維持下去,每天都感到錢吃緊,迫切需要錢用,他那種年輕的,受愛情驅使的感情因此陷入極其狼狽的境地。

  他以前在心靈上只是稍有感觸的某些概念,現在更加牢固了,原來只是偶爾使他不安的一些想法,現在長時間地飄蕩在他的心頭,一些憂鬱的心情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痛苦。過去他還把父親當做榜樣,現在他把他放在次要的地位。兒子所需要的,主要是父親所擁有的東西;父親所害怕的,正是兒子認為無所謂的。他所談論的,不是大家所必需的東西,而是每個人都可能缺少的東西。兒子認為,為了享受,父親有時也應該是缺少的。父親的看法完全相反,他是那種允許自己做許多事情,而拒絕為有賴於他的人做事的人。他答應給兒子一些東西,並要求兒子詳細匯報,甚至經常匯報。

  人們在受到限制時,眼光才變得極為銳利。因此,女子比男子聰明得多。下級除了重視對他發號施令的上司外,不會注意別的人,用不著事先舉例給他們聽。因此,兒子對他父親的一舉一動都記在心上,對與花錢的有關的事情尤其如此。如果有人談論父親在賭博中輸了或者贏了錢,他聽得更加仔細。如果父親不允許自己享受珍貴的東西,他會更嚴厲地責備他。

  他自言自語地說,父母親一切都享受過了,他們任意揮霍偶爾獲得的財產,卻不讓兒女們享受任何東西,哪怕是廉價的東西。因此,年輕人對這些極為敏感,就不足為怪了。他們有什麼權利這樣做?他們是怎樣獲得這些權利的?難道偶然事件能夠決定一切,難道偶然事件起作用的地方,權利才是這樣?要是把孫子當做兒子看待的祖父還健在的話,我的處境會好得多。他不會讓我缺少所必需的東西。我們在受教養和出生的環境中所需要的東西,難道不是必不可少的嗎?祖父決不會虧待我,也不會允許父親揮霍。他要是活得長一些,一定會認識到他的孫子也是值得享受的,因此他也許會在遺囑中給我早一些的幸福。我甚至聽說,祖父死得太快,沒有來得及思考他的最後的願望。我失去我早期的這份財產,也許純屬偶然,如果父親繼續這樣管理下去,我可能永遠失去這份財產。

  他在最不愉快的、寂寞的時候,由於缺現金不得不拒絕聚會或愉快的社交活動,會經常探討關於財產和權利的種種詭辯術,探討是否需要聽從法律,是否需要不讓人們說話的機構的問題,探討在多大的範圍內,人們可以不動聲色地背離民法。他已經浪費過他所擁有的有價值的小東西,他平常得到的零用錢根本不夠用。

  他的情緒變得很壞。可以說,他在這個時候是不理睬母親的,因為母親不能幫助他;他恨父親,因為他認為,父親到處為他設置障礙。

  在這個時候,他有了一次引起他不滿的發現。他發現他的父親不僅不是一個好管家,而且是一個不認真的管家。他經常從寫字檯的抽屜裡迅速地取出一些錢,並不清點,有時也清點一下,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因為錢箱裡的錢不對數。兒子多次觀察到了這一點,當父親從中拿走一大筆錢的時候,他變得更敏感了。
  一個特殊的偶合導致了這種情緒,這次偶合給了他一個誘人的機會來幹那種事,他感到那只是一次暗地的、不很重要的衝動。

  父親交給他一項任務,檢查和整理一個裝舊信的箱子。一個星期日,他獨自打著它穿過放著寫字檯的房間,寫字檯裡有父親的錢箱。箱子很重,他扛得不大對勁,想放一放,或者說想靠一靠。他沒有扛穩,重重地碰撞了寫字檯的一個角,台面便飛了起來。他看到所有的紙卷撒滿一地,對這些紙卷,他平常只能斜視一眼。一個卷從父親平常隨便取錢的一側滾了出來。他把寫字檯重新蓋上,想往邊上推,每推一次,蓋子能飛起一次,就好像有一把開抽屜的鑰匙一樣。

  他熱切地試圖尋找他以前不能得到的各種樂趣,更賣力地追求他的美人,更加隨心所欲。他的活躍和優雅變成了暴烈,近乎野蠻。他這樣做自己並沒有噁心的感覺,但別人都討厭。

  火藥裝進了槍膛,這是熱戀的機會,每一次違背良心的戀愛都促使人們過分地使用體力,採取很難從外部掩飾的野蠻行動。
  斐迪南的內心矛盾越大,他編造的論據就越不能自圓其說,他的行為就越大膽,越沒有節制,他也就感到自己被越來越緊緊束縛在某一方面。

  在這個時候,各種無價之寶變成了時髦。奧蒂麗婭愛打扮。他為她找到了一個獲得珠寶的途徑,她自己並不知道這些禮物從何而來。她猜測是他老伯伯送的。這樣一來,斐迪南分外高興,一方面她的美人對他的禮物感到滿意,另一方面又讓她的猜測轉移到伯伯身上。

  但是為了使自己和她都愉快,他不得不又好幾次打開他父親的寫字檯,他幹這種事越來越有恃無恐,因為他父親在不同的時間裡把錢放進去,又取出來,並沒有記載。

  奧蒂麗婭不久要去看父母親,要去幾個月。這對年輕人感到極為沮喪,因為他們要分開了,而且還有一個情況使得他們的分離更為重要。奧蒂麗婭偶爾聽說,那些禮物是來自斐迪南,她找他談話,他承認了,看來她感到很不滿,堅持要退回,這個過分的要求使他感到極其痛苦。他向她解釋,沒有她他是不想活下去的。他請求她維持他們的戀愛關係,並且發誓,只要他成家立業,就不會讓她手頭缺任何東西。她愛他,深受感動,便答應他的要求,在這個幸福的時刻,她以熱烈的擁抱和上千次甜蜜的吻來表達她的諾言。

  她走後,斐迪南非常孤獨。他為了看她而常去光顧的那些社交團體,因為缺少她而對他失去了吸引力。他只是出於習慣才偶爾拜訪一下朋友,只是為了應付開支才動用一下父親的錢箱,這已不是由熱情驅使。他經常獨自一人,良心看來佔了上風。在冷靜思考時,他對自己感到吃驚,怎麼會想起關於法律、所有制、對他人財產的要求等方面的詭辯術,怎麼會把所有的東西都歸為類別,用這樣冷酷的和歪曲的方式為所欲為,並且以此美化不能允許的行為。他越來越明白,只有忠誠和信仰才能使人受到尊重,好人應該按自己的方式活著,別人繞開法律或利用法律給自己謀取好處,那是所有的法律的恥辱。

  在對這些真正的和良好的概念完全明白和作出決定之前,他還有幾次緊急動用了禁止動用的財源,但沒有一次不是違心的,就好像牽動魔鬼的頭髮一樣。他終於振作起來,決定首先停止那種行為,向父親報告了那把鎖的情況。他做得很巧妙,扛著裝有整理好的信件的箱子當著父親的面穿過那個房間,開始時故意做得不靈巧,使箱子撞擊寫字檯,父親看到蓋子打開,吃了一驚。他們倆檢查了鎖,發現鎖鉤年久失修,已經用壞,絞鏈是活動的。一切很快就修好了,斐迪南看到錢保管得很好,再也沒有去溜一眼。

  但是他認為僅這樣做還是不夠的,又立刻行動,湊足了他從父親那裡花費掉的、他還記得起來的數目,用各種方法歸還給父親。現在,他開始嚴格地生活,將零花錢盡量節省下來。與他往日的花銷相比,這個數目當然是很少的,必須省吃簡用。這樣做的結果,數目看來已經很大,這只是糾正他的不正當行為的開頭。當然,最後一個存起來的塔勒與第一個支付出去的塔勒的差別是很大的。

  他在這條路上沒有走多久,父親就決定送他去經商,去熟悉遠處的一家工廠。派他去的目的是,在一個基本需求和手工勞動力非常廉價的地方,建立一個辦事機構,並派一個股東到那裡去,把目前還在別人身上的好處爭取過來,並且用現金和信貸手段使工廠擴大。斐迪南要仔細地進行研究,寫出內容廣泛的報告。父親給了他一筆差旅費,規定只能靠這點錢維持生活,錢是夠用的,他沒有抱怨。

  旅途上,斐迪南非常節省,經過反覆計算,他發現,如果用各種方法繼續節衣縮食,他可以節省他差旅費的三分之一。他希望有機會得到更多的錢,結果真的找到了機會。機會是一個無是非的女神,既支持好的,也支持惡的。

  在他到達的地方,他發現一切比人們想像的還要好。每個人都按老一套從事手工勞動。人們對新發現的優勢毫無認識,或者說,人們沒有利用這種優勢。人們只花費一定數量的錢,有了一定的利潤就滿足。他很快就認識到,用一定資金,預付一定的款項,就能購買大量的材料,依靠能幹的技師和一定數量的機器,就能建立大型的穩定的工廠。

  他感到,通過想出這個切實可行的活動計劃,自己有所提高。在這個地方,他每時每刻都浮現出親愛的奧蒂麗婭,這使他希望父親把他派到這裡來,建立一個新的企業,並多姿多彩地、出人意料地把這個企業裝備起來。
  他已經把一切看作自己的了,所以更加注意觀察一切。他第一次有機會施展他的聰明才智和運用他的判斷力。這個地區作為工作對象,使他極感興趣,是治癒他受傷心靈的特效藥和提神劑。他想起父親的家就不能不心痛,他在那裡以一種瘋癲的方式進行的活動,現在看來是最大的犯罪。

  他家的一位朋友,一位跛足的、病態的男人,首先寫信提出了建立這樣一個企業的想法。他一直在他身邊,向他一一作出解釋,使他明白他的主意,當這個年輕人接受甚至實施他的主張時,他感到由衷高興。這個人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一部分是出於愛好,一部分是他的健康狀況所決定。他沒有子女,一個侄女關照他,他考慮把財產交給她,希望給她找一個能幹的丈夫,以便能夠看到借助外來資金和新鮮力量,實現他的理想,他對實現這個理想雖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但由於身體上的經濟上的原因遲遲未能實現。  

當斐迪南在他面前以主人身份出現時,他幾乎沒有認出來。當他知道這個年輕人這麼熱心於商務和這個地區時,他的希望變大了。他讓他的侄女注意到他的這個想法,但她好像沒有這種意思。她是一個年輕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健康的、各方面都優秀的姑娘。她將伯伯的家務總是整理得乾淨利索,對他的健康狀況總是溫柔體貼地關照。她將來肯定可以成為一位理想的賢妻良母。
  斐迪南心目中只有奧蒂麗婭的可愛形象和愛情,沒有注意這位好農村姑娘,或者說他只想有朝一日奧蒂麗婭會作為他的妻子住在這個地方,能夠給她配備這樣一位女管家。他以無拘無束的方式回答這位姑娘的友誼和好意。他對她越來越瞭解,懂得了如何評價她。他很快對她更加注意。她和她的伯伯都按他們自己的願望來解釋他的行為。

  斐迪南對周圍的一切看得很清楚,對情況瞭如指掌。他在她伯伯的幫助下擬定了一個方案,不能否認,按照他的輕率特點,他是不可能獨自製訂出這個方案的。他也對她說了許多恭維話,幸運地稱讚了她的每一項家務,這些家務安排得非常好,使人對這樣一個細心的女管家可以放心。因此,她和她的伯伯認為,他確實是有意的,便對他更加關心起來。

  斐迪南在調查中滿意地發現,並不是他一個人對這個計劃中的許多點的未來抱有希望,而是他馬上可以做成一筆有利可圖的生意,可以償還他從父親那裡所偷的全部錢物,從而永遠擺脫這個沈重的負擔。他向他的朋友說明了實現這個設想的意圖,朋友對此特別高興,給予了盡可能的幫助,甚至想為他的年輕朋友爭取貸款,但是這位朋友不同意這樣做,而是馬上從他的差旅費中支付一部分,另一部分在規定期限內支付。
  他懷著多麼高興的心情請人包裝和發運貨物,就不必多說了。他多麼滿意地踏上回程,也是可以想像到的。人最崇高的感情莫過於用自己的力量糾正和擺脫一次重大的失誤,甚至是罪行。不出現大的偏差而沿著正確道路前進的好人,相當於一個安分守紀的值得稱讚的公民,而英雄人物和披荊斬棘的人則受到人們的讚揚和獎賞。從這個意義上說,有一句自相矛盾的話是對的:上帝本人更喜歡一個回頭浪子,而不大喜歡一貫正確的人。

  可惜斐迪南並沒有通過良好的決策,通過改邪歸正消除他的行為的可悲後果,這種後果正在等待著他,使他已經恢復的平靜情緒重新受到痛苦的折磨。他外出期間下了一場傾盆大雨,這場大雨正好在他返回父親家門時瓢潑而下。

  據我們所知,斐迪南的父親在私人錢庫方面並不是一個有條理的人,但是商務訟訴案件是由一位很精明的助手掌管,管理得紋絲不差。老人並沒有注意到兒子揮霍掉的錢,不幸的是那底下有一個裝有本地通用錢幣的包裹,這是他在賭博中從一個陌生人那裡贏來的。他找不到這個包裹,便對周圍的人產生了懷疑。尤其使他極其不安的是,少了幾個紙卷,每個紙卷裝有100杜卡特,這些是他不久前收藏的,肯定是拿到手了的。他知道,寫字檯曾被碰撞而打開過,他斷定有人搶走了錢,因此極為惱火。他懷疑所有的人。在最可怕的威脅和咒罵聲中,首當其衝的是他的妻子。他想把整個大樓清理一遍,對所有的主僕和孩子進行審訊,一個也不放過。好心的夫人好不容易使丈夫平靜下來。她說,如果流傳出去,說沒有人免遭不幸,那麼這件事對他和全家的名聲會有多大損害。這件事涉及我們,大家都有份,都蒙受恥辱,這種情況無論對他和她都不會有好處,如果什麼也沒有查出來,那就更有好看的。或許有其他辦法發現罪犯,把錢追回來,又不致使他感到終生遺憾。她用這樣和那樣的話語終於使他平靜下來,通過暗中察訪探明真相。

  可惜,很快就有所發現。奧蒂麗婭的姑媽聽到過這對年輕人的相互許諾,知道侄女得到的禮物。她對這整個關係不滿,由於侄女不在,她沒有吭聲。她認為與斐迪南保持可靠的聯系是有益的,她忍受不了無把握的冒險。她知道小夥子很快要回家,她也天天盼望侄女返回,便匆忙地趕到了這個正在出事的地方,把消息告訴了他父母,聽取他們的意見,詢問是否可以期望很快發給斐迪南生活費,是否同意他和她的侄女結婚。
  母親聽到這種關係後,吃驚不小。當她獲悉斐迪南送了那些禮物給奧蒂麗婭時,更是大吃一驚。她掩飾了自己的驚慌,請姑媽暫緩幾日,以便她與丈夫商議。她保證她會把奧蒂麗婭當作益友,並且說,在近期為兒子配置好一切不是不可能的。

  姑媽走後,她覺得不宜把這個發現透露給丈夫。她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去揭開這個不幸的秘密,看斐迪南是不是像她擔心的那樣用偷來的錢作禮物。她趕到那個廉價出售這種珠寶的商人那裡,追問類似的珠寶的價格。最後她說,他不應該在她面前把這些東西的價格擡得太高,因為她兒子買過這樣一批貨,他把這些貨低價賣給了她兒子。商人鄭重聲明沒有這麼回事,把價目表給她看,並且說,還必須把貨幣種類的貼水算進去,斐迪南就付過一部分貼水。使她最為憂鬱的是,他向他提到了她丈夫丟失的那幾種貨幣。

  她裝出要報出下一批價格的樣子,帶著沈重的心情走了。斐迪南的錯誤是顯而易見的,算出來的父親丟失的總數是個大數。她根據自己擔心的程度看出,這是最嚴重的過失,會產生最可怕的後果。她很聰明,沒有向丈夫透露這次發現。她懷著共憂患的心情,等待兒子的歸來。她希望澄清事實,又擔心知道最嚴重的後果。
  他終於興高采烈地回來了。他本來是可以期待對他的商務的誇獎的,在貨物中秘密地夾帶著贖罪金,他想以此從他的秘密罪行中解脫出來。

  父親認為報告寫得很好,但沒有以他所希望的掌聲接受這個報告。錢的事情使得這個人精力分散,悶悶不樂。尤其是,眼下有幾大筆錢要支出。父親的這種情緒使兒子受到很大的壓抑,尤其是面對四壁、傢具、寫字檯,他的罪證俱在。他的樂趣一掃而光,希望和要求成為泡影,他感到自己是一個庸人,甚至是一個壞人。
  他正想悄悄地把馬上要到的貨物銷售掉,察看一下周圍的情況,並採取行動來擺脫困境,母親就把他叫到一邊,愛撫而又嚴肅地揭示了他的罪行,使他懂得隱瞞是行不通的。他的軟弱的心碎了,珠淚雙流,跪倒在她的腳下認錯,請求原諒,申明僅僅是為了追求奧蒂麗婭而誤入歧途的,絕沒有其他惡習導致這個行動。他述說了他後悔的過程,怎樣有意讓父親發現寫字檯打開的原因,他怎樣通過節省差旅費和一次幸運的投機買賣,積足了償還全部金額的款項。

  母親一下子不能鬆口,堅持要瞭解那一大筆錢的去處,因為禮物只佔一小部分。她向他擺出了父親丟失錢數的帳單,這令他吃了一驚,他不可能承認拿了這麼多銀子。他高貴地、忠誠地發誓,沒有動過黃金。母親對此極為生氣,指責他在真心實意悔改的緊要關頭還進行抵賴,用謊言和童話來搪塞自己親愛的母親。她說,她甚至知道,有了一方面的能力,就有其他一切方面的能力。他很可能是和不三不四的朋友共同作案,很可能用偷得的錢做成了那筆生意,而且如果不是這個罪行被偶爾發現,他是不準備提及這件事的。她用父親的憤怒,用民法,用逐出家門相威脅。但是所有的威脅都不再對他起作用。只有一點使他傷心,那就是她讓他注意到,她正要談談他與奧蒂麗婭的關係。她在極其悲傷的情況下,傷心地離開了他。他看到他的錯誤已被揭露,看到自己涉嫌更大的罪行,心想,怎麼說服父母親相信他沒有動過金子呢?他不得不擔心父親的火爆性子公開發作。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勤奮的生活、與奧蒂麗婭的關係,所有希望全都破滅。他知道自己會被逐出家門,到處漂泊,到異國他鄉去服苦役。

  這一切使他的想像力出現混亂,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也傷害了他的愛情,沒有什麼比這些更令人心痛的了。使他最為驚奇的是,他的誠意、男子漢的決心、使事情重新好轉的成功計劃都前功盡棄,完全被否定,走向了反面。如果他承認他的這種命運是罪有應得,從而使那種想法變成一種陰暗的絕望,那麼他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觸動了內心的最深處,因為他聽到一個可悲的真理,罪惡本身就是以善良行為為基礎的。這種回歸自身,這種關於最高尚的追求純屬徒勞的觀點,使他變得軟弱無力,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在這種時刻,他的心靈渴望高尚的幫助。他倒在已經被他的眼淚織成水網的椅子上,請求上帝幫助。他的祈禱是動聽的:即使克服惡習後站起來的人,也需要直接幫助;不讓自己的任何力量棄之不用的人,在他剛剛出發的地方,在他未達到的地方,都可以指望天父的幫助。

  他懷著這一信念,在進行這種迫切的請求時,呆呆地坐了一段時間,幾乎沒有發覺房門已經打開,並有人進來。進來的正是母親,她面帶悅色向他走來,看見他心神不定,便對他進行安慰。她說,我是多麼幸運,我至少發現你不是騙子,並且認為你的悔恨是真的。金子找到了,父親是從一個朋友那裡得到的,當時交給出納保管,由於白天事情很多,把這事給忘了。銀子總數基本上是相符的,這樣一來,總數就少得多了。我無法掩飾我內心的喜悅,答應為父親追回所缺的那一部分錢,只要求他平靜下來,不再追問這件事。

  斐迪南立即變得極為愉快,趕緊去辦商務去了。不久,他把錢交給了母親,自己補償了他沒有動用的那一部分。他知道,那純粹是父親用錢混亂丟失的。他興高采烈,但這整個事件仍然在他身上產生了非常深刻的影響。他確信,人是有力量嚮往並做成好事的。他還相信,人通過這些行為可以使神靈關心自己,並答應給人以幫助,他就立即感受到了這種幫助。他非常高興地向父親介紹了在那個地方建立分廠的計劃,介紹了工廠的全部價值和規模。父親沒有表示反對。母親悄悄地向她的丈夫介紹了斐迪南與奧蒂麗婭的關係,丈夫喜歡這樣一位光采照人的兒媳,他對兒子不花費很多錢就成家的前景非常滿意。

  擺脫了一個可惡的罪行所產生的對心頭的壓抑後,他對自己頗為滿意,便設想自己的幸福未來,渴望地等待奧蒂麗婭的返回,以便澄清自己,全部實現自己的諾言。她還在她父母的家中,他趕到那裡。他發現她更美了,更開朗了。他不耐煩地等待著和她單獨談話,向她陳述前景的時刻。這個時刻到了。他懷著極其喜悅和溫柔的愛情對她談出他的希望、幸福的臨近和與她共同分享的願望。她漫不經心地聽著,甚至可以說是帶諷刺性地聽著對整個事情的述說,僅這一點就使他感到奇怪,甚至感到震驚。她對他尋找的那個地方,對他們倆將扮演的角色進行了不很高雅的諷刺,說什麼他們作為牧羊郎和牧羊女逃亡到一間茅草屋下,如此等等。

  他驚訝而痛苦地回到家裡,她的態度使他氣憤。他突然感到冷。她對他是不公平的。他現在看到了她的缺點,以前這對他來說是一直隱蔽的。用不著很明亮的眼光,就可以看出,一個和她一道來的所謂堂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並得到了她的大部分愛慕之情。
  斐迪南感到難以忍受的痛苦,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他以前這樣成功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他經常看見奧蒂麗婭,決心對她進行觀察,他裝作對她友好,甚至溫柔。她也這樣對待他。她的最大的魅力已經消失,他很快感到,在她那裡很少動心,倒是覺得她變幻不定,一會兒溫柔,一會兒冷漠;一會兒動人,一會兒討厭;一會兒和氣,一會兒脾氣很大。他的感情逐漸從她身上移開,並決心與她一刀兩斷。
  這個過程比他想像的還要痛苦。一天,他發現她獨自一人,不禁動了心,回憶起她許下的諾言,回憶起了他們倆情意綿綿、暢談未來生活的情景。她很友好,甚至可以說溫柔;他的心軟了,希望這個時刻她會變成與他想像中的人不同。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平心靜氣和愛撫地向她解說了即將建廠的情況。看來她對此感到高興,遺憾的只是他們的關係要拖下去。她承認,她對離開城市沒有絲毫興趣。她讓他看到她的希望:他能夠在那個地方工作幾年後回到他現在的鄰居中扮演一個偉大的角色。她讓他清楚地注意到,她期待著他將來繼續走他父親的路,而且在各方面都表現得更有威望,更正派。
  斐迪南太失望了,他覺得不可能從這樣一種關係中期待幸福,但很難擺脫這麼大的魅力。他想,她也許並不很想離開他,那個堂兄並沒有取代他,他對奧蒂麗婭太信任了,他接著給她寫了一封信,再次向她保證,只要她跟他去實現他的新計劃,他就一定會使她幸福,但是追求遙遠的未來的希望,用一句誓言為一種渺茫的未來而結合,對他們倆都是不足取的。
  在這封信中,他還希望得到善意的回答。他在信中說,感情不能勉強,不是要他的心同意他的理智,而是要她同意他的理智。奧蒂麗婭以一種非常優美的方式回了他的話,說她並沒有完全讓他放棄他的心,信中也不談她的感受,從含義看她是與他相連的,從字面上看則是不受他約束的。
  斐帝南很快回到那個寧靜的地方,他的工廠很快就建立起來了。他正派而勤奮。我們已經認識的那位樸實的好姑娘成了他的夫人,使他感到幸福,他因此更正派和勤奮了。老伯伯什麼事情都干,使他的家境得到保障,日子過得蠻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