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 永不墜落的楓葉

相傳千百年前，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有潭不知名的湖水，瑩綠清甜，周圍翠峰如簇，山花爛漫，清靜幽美。幾十戶人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累時，聽黃鶯鳴翠柳，閑時，看輕雲飄萬巒，他們過著與世無爭的寧靜生活。但是每當下雨時，這個不知名的湖，就會迅速漲洪，一個世個桃源，就變成了汪洋大海，哪怕只是幾滴雨，湖水也會迅速漲起，三天之內又會退去，從不例外。

這裡的百姓叫苦不堪，紛紛搬離。後來，天帝就派了一位縵紗仙女來到凡間，仙女施展法術，瞬間，小湖變成了涓涓流淌的小溪，潮水再也沒有漲過。再後來，仙女與這裡的一個年輕人相愛了，天帝知道後，命令仙女立即返回天廷，仙女不願，苦苦衰求，願意散盡全身法力，也要留在人間。天帝終於答應了，三年內，只要年輕人能找到月亮神珠，就會放過仙女，否則，仙女就會化為楓樹，永遠經受風吹雨打。

年輕人臨走時，仙女只說了三個字：我等你。

三年後，年輕人沒有回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之，他沒有回來。天帝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只要她肯回去，可以寬恕她的一切過錯。但是仙女依然決定化為一片楓樹，因為我說過我會等他。據說，那天的晚霞特別的紅，像血。

後來，人們為了紀念仙女，就用一個湖的名字給這條小溪取名為縵湖。

千百年後，這裡已是滄海桑田，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許多地方都已被高樓占據，只有一個地方青山不改，細水長流，依稀透露出幾分古樸清幽的氣息。小溪依然叫做縵湖，向東緩緩而流，訴說著千百年來的點點滴滴。小溪上的橋叫做縵湖橋，那是一座很簡單的石拱橋，站在橋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岸邊的楓樹，不是一片，只有幾棵，碗口一般粗。不知道被砍過多少次了，但是春天一到，還是會抽出新葉來，自然不會是傳說中的那片楓林，卻一直流傳著傳說中的那個傳說，到今不朽……

楓紅惜，一場愁夢。
斜陽殘，卻照深深院。
驚殘曉夢風惜惜，風起葉落留喬……

小橋流水，北雁孤雲，落葉清風。斜陽的余輝染紅了半邊天，透過楓葉散發出的余溫，卻沒有一絲暖意。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喬喬，我要走了。”縵湖橋上的男孩，望著面前的楓葉，輕聲說道。


女孩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低下了頭，良久，無語。

晚秋的黃昏泛起絲絲涼意，女孩穿著一套白色的秋裙，顯得那麼瘦弱，及腰的長發隨意的系著，耳邊幾縷垂下的發絲隨風而散，一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子，像飄搖中的楓葉，只是臉色太過蒼白了。

秋風簫簫，木葉簫簫……

“喬喬，你看”風中，一片片楓葉謝絕枝杆的婉留，徐徐落在地上。“秋天過後，楓葉就會落盡，大地才是它們的歸宿，但是你不會”男孩回頭看著她，帥氣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因為我是風，風起葉舞，這是很自然的事，就好像是……”男孩緊了緊她的圍巾，“好像是天氣冷了，要多加件衣服，知道嗎？”

女孩抬起頭，一雙迷蒙的眼睛，淚珠盈盈。

“千萬不要哭，我最喜歡看喬喬笑的樣子了。”

女孩笑了，可淚水還是落了下來。

“喬喬。”男孩一臉心疼的看著她，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終於，他將女孩緊緊地摟在懷中，“我……舍不得你……”

女孩閉上眼睛，任憑淚水不停地流淌在男孩的胸膛，淡淡的……是楓葉的味道。女孩慢慢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她要記住男孩的模樣和每一個表情，還有那淡淡的楓葉的味道。

男孩從背包中拿出一片楓葉的標本，紅紅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刺著幾行字：
楓紅惜，一聲愁夢。
斜陽殘，卻照深深院。
驚殘曉夢風惜惜，風起葉落留喬……

“風是無處不在的。當楓葉再紅時，我會回來看你。”女孩拿著楓葉，看著男孩的背影在夕陽下逐漸模糊，逐漸消失，輕聲自語：阿風，我會等你。

秋風簫簫，木葉簫簫……

縵紗的仙女啊，你聽到了嗎？十四歲少女口中那堅貞如鐵的誓言。

三年前，十四的喬喬身患白血病，醫生說她活不過這個冬天，喬喬沒有放棄，她用她堅強樂觀的形像感染著周圍的每一個人。奇跡般的活過了三年，人們說喬喬創造了奇跡，只有喬喬自己清楚，她在等待一個沒有實現的諾言。

從此，縵湖成了喬喬心靈的歸宿，楓葉是喬喬生命的希望。

第一年，紅紅的楓葉似火。阿風沒有回來，喬喬哭了，好傷心，但她沒有放棄心中的信念。

第二年，楓葉依舊似火，阿風依舊沒有回來，喬喬依舊沒有放棄。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東風。

“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今年是第三年，阿風你會回來嗎？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喬喬站在橋上，拿著那枚楓葉喃喃自語。

三年了，喬喬長高了，更美麗了，只是臉色還是那麼蒼白。不管她有多麼堅強，站在縵湖橋上的喬喬才是最真實的喬喬，永遠都像楓葉那樣纖弱，永遠都有一股“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憂愁。

熟悉的腳步聲，是葉起。這個沉默少言的男孩，一直用他的的沉默給喬喬最大的安慰。有的時候，沉默的確是金。阿風給喬喬的是生命的希望，葉起給喬喬的卻是希望的延續。如果沒有他的陪伴，也許喬喬活不過這三年。

喬喬的心，葉起明白。

葉起的心，喬喬明白嗎？

喬喬微微嘆了口氣，“楓葉又要落了。”

“一個結束代表著另一個新的開始。楓葉落了，明年還會生出新葉。”

“你說今年阿風會回來嗎？”

“你在擔心嗎？”

一陣秋風吹過。喬喬手一松，楓葉隨風而飄，在空中打了幾個圈，最後落在了小溪中。“我的楓葉。”喬喬驚呼一聲，伸手在半空中的手還是晚了一步，一雙失神的眼睛久久地望著流水，鹹鹹的淚水悄悄地滑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你也覺得阿風不會回來，對嗎？”

“喬喬，不要這樣。”看著她無聲的落淚，葉起的心就揪的痛，“楓葉只是阿風情意的寄托，葉落情不斷，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喬喬看了他一眼，突然掩面哭著跑開了。

縵湖水自西向東，東面三四裡處就是它的盡頭。葉起沿著岸邊一路走去，希望可以找到那枚楓葉。這時，他看到一個身影正彎腰撈起了楓葉，葉起停住了腳步，他發現自己的手心正滲出汗水，因為那身影太熟悉了。

他回頭了，沒錯是阿風。“葉起。”阿風很吃驚，“好久不見。”他的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容。


葉起冷冷地盯著他，阿風比三年前穩重了，也消瘦了，臉色不太好，可能是因為天氣吧。葉起這樣想。

阿風望著葉起寒冰利箭般的眼睛，收起了笑容，轉頭望著遠方，淡淡地說道：“兩年前，我回來了。”

“可是你沒有去看喬喬，你失約了。”

阿風無語。

“喬喬為你熬過了三年。”

阿風無語。

“你對不起她。”

葉起緊握著拳頭，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等待阿風給他一個充分的理由。

阿風面無表情，“葉起，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葉起怔了一下，可還是點了點頭。

阿風笑了笑，“我在認識喬喬以前就患有白血病。”

“什麼？”葉起的表情並不亞於阿風看到他時的模樣。“喬喬，她……知道嗎？”

阿風搖了搖頭，“我不想讓她傷心。”

葉起終於明白了。“可是……喬喬想你。”

阿風的心一陣絞痛，他又何嘗不是，“我只希望喬喬能看到每個早晨的太陽，每個秋天的楓葉。”

葉起什麼也說不出來。

“葉起，幫我把這個給喬喬吧。”阿風從懷中掏出一片楓葉。

葉起看了看，沉聲說道：“你是在要她的命，三年的夢突然間破碎了，喬喬會活不下去的。”

“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只有舊夢破了，才會有新夢的誕生。喬喬就拜托你了。“

葉起望著阿風那雙深燧的眼睛，終於接過了楓葉，接過一份至誠的信任。

心靈的相犀，只在一個交遞的眼神，一個飛逝的瞬間。

殘月如弓

…… ……

滿月如鏡

清晨，有霧。

冷冷清清的縵湖橋還在沉睡中，喬喬已踏著寒霜像往常一樣來看楓葉。今天，葉起居然比她來的早。“早上好！”葉起愉快地同她打招呼，看起來他心情很好。

喬喬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啊！今天天氣真好！”葉起伸了個懶腰。“這麼好的天氣，只這麼站著，真是有點浪費。”他偷偷地看了一下喬喬平靜的臉，見她沒什麼反應，又說道：“喬喬，不如我們去爬山吧，運動一下，或者去湘菊池看菊花吧，現在的菊花開的正火，很美的……或者我們去……”葉起滔滔不絕地說著，試圖改變喬喬的注意力。

“奇怪。”望著稀稀疏疏的楓葉，喬喬突然開口道：“今年的楓葉好像比去年落的要早，一片、二片、三片……”過了許久，“哎——我數不清了。我記得去年最後一片楓葉落下時是……12月7日，今天是12月4日，差了三天。”

她的眼中只有楓葉，葉起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

喬喬苦笑了一下，搖搖頭：“只是三天，又有什麼差別呢？”她深深地出了口氣，雙手緊握放在胸前，輕聲說道：“只有三天了，阿風你快點回來吧，你知道嗎？我很想你，想的甘腸寸斷，夜不能寐……”說著，喬喬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從她微閉的雙眼中流出，“求求你，快點回來吧……”

葉起看了她許久，突然說道：“喬喬，你相不相信今年的楓葉，一定比去年落的晚。”

“哦？”喬喬扭頭不解地望著他，記憶中的葉起好像很少開口說話，一直都是喬喬說，他在聽，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開朗，自信，這讓她感到很意外。

“葉起，你很清楚的，只需一夜大風，它們可能就會落完。”

“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可以打賭。”葉起認真地說。

他的自信引起了喬喬的興趣，“如果你輸了呢？”

“隨便。不過如果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許再流眼淚，每一天都要開開心心。”

喬喬聽了，只覺得心中暖暖的，“好，我答應你。”

“打鉤。”葉起伸出小指頭，不由分說鉤住喬喬的小指頭，勾下了又一個小小的約定。

喬喬的手好冷，葉起忍不住伸開五指，將她的小手緊緊握在手心，好想永遠握著，如果可以，希望時間可以停留。那一刻，喬喬終於明白了葉起的心，她蒼白的臉上，泛起兩片紅暈，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繼續望著將要凋零的楓葉。

感覺到手心失去的柔軟，葉起覺得自己仿佛跌入了深谷，但是他不會放棄，不只為自己，更為對阿風的承諾。

第一天，一片、二片、三片、四片…………

第二天，一片、二片、三片……

第三天，一片、二片……

第四天，“葉起，你輸定了。”喬喬遠遠地望著光禿禿的楓樹邊走邊說，但是她的臉上沒有一點勝利的喜悅。

“那可不一定。”葉起依然滿懷信心。

滿地的殘葉，葉起仰著頭，不甘心地四處張望，“快看哪！”他興奮地喊道：“還有一片哪。”

喬喬抬頭望去，果然還有一片在枝頭搖曳，紅紅的，任憑寒風怎麼吹，都不肯離去。“真的還有一片。”喬喬的眼睛濕潤了，感動之余，更有著許多的激動。

“有楓葉就有希望，喬喬，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哦。不只是阿風喜歡看你笑的樣子。我也是。”葉起深情地說道。

“嗯。”喬喬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木沙沙。縵紗的仙女啊，是你在說話嗎？

天空是星星的歸宿。遠水孤雲，暗香露珠，記錄下喬喬的每一個笑臉。從此，喬喬的臉上不再有淚水，那片掛在枝頭的楓葉讓她的每一天都充滿了驚喜，“你說它能熬過這個冬天嗎？”

“能。”

“我信你。”喬喬笑著說。看著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葉起也開心了許多。

天降大雪，整整一夜。銀裝素裹的縵湖橋別有一番情趣。一大早，喬喬就拉著葉起往縵湖橋跑去，她擔心了一夜，不知道那片楓葉還在不在。

“喬喬，你放心吧，它沒有這麼容易落下來的。”

“天啊！”喬喬驚呼一聲，她一眼就看見了積雪下面的楓葉。“它真的還在。”

”當然，我說過的。”

喬喬的臉因為激動漲的紅紅的。“它真的可以熬過這個冬天。”兩人相視而笑，喬喬突然發現，她像不再是為了阿風而看楓葉，到底是什麼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有了這種改變呢？難道是……她悄悄地朝葉起看了一眼，不，她連忙打消了心中的念頭，不可能的，這只是錯覺罷了，她暗暗告訴自己。

許多天後，那片楓葉依然飄蕩在枝頭。

“葉起，你看。”喬喬遠遠地指著那幾棵楓樹。光禿禿的樹上上，不知何時已昌出了新葉，一片淺綠。喬喬急忙跑過去。卻發現只有指甲大小。

“草色遙看近卻無。整天為了世事忙碌，卻忽略了，春天竟已來了。”葉起不由感嘆道。

“葉起，你幫我把那片楓葉摘下來吧。”喬喬突然說。

“啊？”葉起猛地一怔。“為什麼？你忘了嗎？有楓葉就有希望。”

喬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聲音已帶著哭腔。“我相信有楓葉可以熬過寒冬，可我不相信有不會墜落的楓葉。”

“喬喬，其實……”

“葉起，求你了。”喬喬突然扭頭，淚水已滑落下來。

葉起只好點點好，他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盡管喬喬做好了心理准備，可是她的雙手還是禁不住的顫抖，很明顯那是一枚標本，葉柄上還系著一根黑線，楓葉上歪歪扭扭的刺字那麼熟悉：

原諒風的殘忍，只為你的幸福。喬喬珍重。

“當初漫留華表語，而今誤我縵湖約。”喬喬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被刀刺一般的痛。

“喬喬，阿風沒有漫留華表語。”

“那他為什麼不來看我？”

“他……”葉起輕輕說道；“他不會回來了，因為他也是白血病患者。”

喬喬瞪大眼睛望著他，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阿風時的樣子。她的心已痛的麻木了，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慢慢地滲出來。

“喬喬，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你就哭出聲來吧。”

“你常說一個結束代表另一個新的開始。我一直以為你說的是楓葉，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對不起，喬喬。”

“阿風，你好狠的心，你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喬喬緊緊地握著楓葉，突然坐倒在地失聲痛哭，在心中壓抑了三年的情結終於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了。

“你恨他嗎？”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喬喬松開手，一陣風吹來，卷走了那片楓葉，也帶走了三年的感情。

“喬喬。”葉起握著她的手，心痛不已，“你一定要幸福，才值得阿風對自己的殘酷。”

“阿風騙我，根本就沒有不落的楓葉。”喬喬無助地抱著雙肩哭泣道。

“阿風沒有騙你，他只是累了，風總有停的時候，等風再起的時候，葉還會隨風而舞的。”

“可是……”喬喬抬起頭望著他，“風不會再起了。”

“阿風不在了，還有我，你忘了嗎？我是起，我可以給你一片永不墜落的楓葉。相信我。”

喬喬望著他的眼睛終於點點頭，“我信你。”就像當初相信楓葉可以熬過冬天一樣。

起風了，春風輕拂，像是阿風的擁抱。喬喬深吸一口氣，風中有風的氣息。風是無處不在的，其實阿一直都在我身邊。

“葉起，不管我還能活多久，你都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風起葉舞，不論是天上還是人間，都會息息相通。阿風在天堂陪你看楓葉，我會在人間陪你看楓葉。”

喬喬幸福地看著他，慘白的臉上布滿了淚痕，突然間她覺得好累，於是將頭靠在葉起的肩上，口中喃喃念著：“阿風……葉起……”慢慢地，慢慢地垂下了眼簾，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喬喬，你好好的睡吧，當楓葉再紅時，我會為你守候。”葉起輕輕地說，生怕會驚醒懷中的女孩。一滴淚水悄悄地滑進嘴裡，好鹹。

以後的每年秋天，都有一個男孩站在縵湖橋上看楓葉，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男孩慢慢地變成了老頭，楓葉落了又生，只有那個曾經的約定，從來沒有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