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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蝴蝶

shareonce 發表於: 2010-11-01 23:06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毛毛蟲費勁全力想讓自己僵硬的身體活動起來,它要爬上那個遙不可及的窗戶,回到樹上去,它要繼續毛蟲的生活,直到變成蝴蝶……一隻為了她才變成的蝴蝶。





靚君對鏡子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新髮型,這是她三年來第六次換了髮型。“怎麼樣啊?”那個年輕的理髮師討好的笑著問。“很好。”她說,“真的很好。”


接著她付了錢走出去。男朋友蘇明在等她。“怎麼做了這麼長時間頭髮?”他有點不滿意說:“很晚了。”


“那麼你回去吧!”靚君瞥他一眼。蘇明從後面抱住她:“別生氣嘛,你說,待會兒去哪裡吃飯?”靚君說:“隨便你吧!”


風吹過來一陣,又到了初夏。


“那種蝴蝶該出現了吧?”蘇明想起來,問她:“那種你經常提起的,紅色的蝴蝶?”


靚君看看天上,若有所思。





“你怎麼把頭髮弄得這麼短?”語青皺著眉頭問她,“這麼短的毛兒,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長長啊!”她生氣的說:“你不願意看?我回去了。”轉身就走。


語青從後面抱住她說:“別生氣嘛,我只是說說罷了,你在我眼裡永遠是最美的。”


“這麼酸你也說得出來!”她心裡高興,嘴上還是罵。語青說:“好了,算我說錯了。你說,一會兒去哪裡?”


“我要去西門那裡吃燒烤!”


語青說:“那裡很遠的,而且現在不早了。”


她說:“抄近道,從公園裡穿過去不就得了!”見他還在支吾,她說:“哼,我自己去!”


“別啊,這麼晚了。”他拉她的手,“走吧!一起去。”





“這裡的燒烤很好吃,是吧?”蘇明說,蘇明一直很疼她。靚君明白,她衝他笑了。“瞧你那樣子!”她說,“滿嘴是醬!”


“你終於笑了!”蘇明說。


“讓我笑,很難嗎?”


“好像是啊,那件事情以後,你很少笑了。”蘇明說,“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為難自己,那不是你的錯!”靚君沉默了。


“那件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提什麼!我都忘了。”她過了很久,淡淡的說。


蘇明伸手過去握她的手:“我知道你還沒有忘,我知道你是忘不了!靚君,我愛你,因為愛你,我願意與你一起面對所有的事情,給我這個權力,好不好?”


靚君啞然,她看到手上多出的那個閃亮的戒指。


嫁給我!蘇明說。





“怎麼樣?我說過柵欄很好翻吧?”她得意的說。


語青撇嘴:“你可真不淑女。”隨即拉了她手說:“快點走吧!這裡黑漆漆的不安全。”


“膽小鬼!”她不以為然,“你看那邊不是還有很多人?”


語青不回答,拽著她就跑起來。“你幹嘛啊?”她大叫。


他們被攔下了,三個彪形大漢。“有錢沒?”那是低低的吼聲。


語青掏出一張五十的票子:“給你們!我們可以走了吧?”


她開始害怕,嚇得不敢出聲,拉著語青的那隻手涼涼的,滲出汗來。


“這小姑娘瞞漂亮的!”一隻大手向她胸前呼過來。“你別碰她!”語青把她擋在身後。“你這小子說什麼?”那個被激怒的傢夥問。


“我讓你別碰她!”是語青不緊不慢的聲音。


但是他的手也在哆嗦,她知道他也是怕的。


周圍太黑了,沒有別人。





靚君流淚了,點頭。


蘇明好像抽中了萬元巨獎,高興的幾乎跳起來。


他喝得很多,東倒西歪的和她在夜路上。“我終於娶到你了!你終於答應了!”蘇明忘乎所以,靚君只是笑:“你走路穩一些。”


黯淡的路燈照過來,有什麼東西撲閃著。“是飛蛾?”靚君納悶,後來它飛過來了。


是那種紅色的蝴蝶,靚君讓它停在肩膀上,它好像有靈性,穩穩的停著。“今年夏天你有多少個兄弟姐妹啊?”靚君問,她也有些醉了。


這時他們被攔住了,三個滿臉橫肉的大塊頭。“有錢沒?”其中一個低吼。


蘇明不明所以,靚君掏出一張一百的票子:“給你們!我們可以走了吧?”


“太少了。”那個一把搶過鈔票的人說,他的同夥扯扯他的袖子:“你看,那邊有幾個人過來了。”


路燈幾乎照不到的地方,果然有好幾條看來很矯健的影子迅速的奔過來。“聽說最近這裡都有警察蹲點了。”另一個同夥也說。


那幾個大漢看那些影子們近了,臉上的肌肉都動了幾動。


他們跑得比兔子還快。





語青捂著肚子倒下了。“誰讓你瞎捅的?出了人命你兜著啊?”為首的大漢吼道。


“誰叫這小子不聽話!”他同夥說,“這小姑娘……”


她大聲呼救起來。


“不要叫!不許叫!”大漢過來想要打她,語青用盡力氣再站起來。


他的血噴出來,有如紅色的噴泉。


“你怎麼樣?”她哭了,扶著他。


“這小子看來不行了!”大漢說,他身邊那個驚叫一聲:“有人過來了!”


他們跑了,剩下她和奄奄一息的語青。


“你撐住!撐住!不要拋下我……”她涕淚交流,只覺得他的手一點一點變冷……


那以後很久她都不會再笑。





“他們跑了。”靚君說,“我們也快走了。”她拖著蘇明,一步一步挨回去。


“不是有警察嗎?他們怎麼不來幫咱們?”蘇明說,“那幾個大哥快來幫幫忙!”


那幾條影子自從大漢們走了就沒有動過,聽見喊聲,他們似乎向黑暗中又縮了不少。“他們不過來,我們就不會自己走嗎?”靚君說,蘇明清醒了一點,不好意思的說:“對,我們走吧。”


靚君看了看那些影子,轉身跟蘇明走了。


夜幕下幾條的影子佇立良久,接著嘩的一聲合成了一個影子。


那影子宛如一個年輕人,慢慢的踱步,向著靚君和蘇明的身影消失了的方向戀戀不捨。


到了昏暗的路燈下,它竟然只是一個紅色的人形,一個蝴蝶組成的人形。


猛然間,幾百隻蝴蝶怦然散開,成為一大片,紛亂的翅膀上下紛飛有如龍捲風,壯觀的飛走。


那紅色的人影,也就不在。





語青覺得自己神志越來越模糊的時候,只看到靚君和毛毛蟲。


正是初夏,公園裡本來有很多毛毛蟲的。


也是這麼巧,有一隻恰好掉到他胸口上,被他的血染成了紅色的。他開始覺得輕飄飄,要飛走的時候,還拼命想留下來,陪那苦成淚人的傻姑娘。終於他覺得自己透過一片紅色注視著她,很安靜。


後來有個年輕的身體被抬進救護車了,她也跟著走了,他想追,速度卻很慢。


他已經變成自己胸口那隻毛毛蟲了,被人從原來的身體上彈下來,掉在血泊裡了。


那血淡淡的,乾了很多,毛毛蟲沒有被淹死,它緩緩地艱難爬過那一片醒目的鮮紅。


它是一隻紅色的毛毛蟲了。


初夏的天氣,每個人百無聊賴,有個學生發現了這隻紅色的毛毛蟲。“哇,怎麼會有紅色的毛毛蟲?”他把它用廢紙包起來,帶到自習室的角落。


不過當他再打開那紙的時候,毛毛蟲已經一動不動。“死了?”學生通過酒瓶底一樣的眼鏡好奇的觀察,他甚至拔掉它身上大部分的毛。


毛毛蟲依舊一動不動,學生認定它死了的時候,它就被拋到地板上,在那裡躺到黃昏。


最後它動了,並開始漫長的爬行。它必須從那個半開的窗戶爬出去,才能到達令它生存的,有綠樹的世界。這是一個艱難的旅程,就是那半截粗糙的墻壁對它來講也太高了。


但是毛毛蟲從來沒有停止過爬行。


它費勁全力想讓自己僵硬的身體活動起來,它要爬上那個遙不可及的窗戶,回到樹上去,是的,它有了一個新的夢想,在那個夢裡,它繼續毛蟲的生活,直到變成蝴蝶……一隻為了她才變成的蝴蝶。


它用了一夜來進行這個建築它希望的爬行,泥灰的墻角切割著它脆弱的身體,它不止一次的掉下來,接著用更多的精力爬上去。


一整夜它就是這樣度過的,身體裂開一樣疼痛的時候,它抱著夢想在黑暗中哭泣。


當夏天的晨風再一次吹佛它幾乎快死亡的小小身體時,它發現自己是在窗台上。那一刻它哭了,如果毛毛蟲有眼淚的話。


“我要變成一隻蝴蝶,一隻會飛得很高的蝴蝶,那樣我或許可以停在她肩上……”它對自己說。





“那一年,語青死了,我呆呆的什麼也不做,不說話,不吃飯,不睡覺,覺得什麼都沒有了。在一個背著別人的機會,我打開四樓的窗戶,想從那裡跳下去,隨他而去。那時候空中飛來一隻紅色的蝴蝶。”靚君說。


“那蝴蝶是鮮紅色,讓我想起語青的血。但它很乖,它就停在我的肩膀上,慢慢地收攏翅膀。我側著頭看它,看了它很久,最後我沒有跳下去。”


“因為我的肩上,還有這隻蝴蝶,我沒有問過它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跳下去。其實它很美,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蝴蝶。我叫它血蝴蝶。”


“血蝴蝶開始乖乖的,無精打采的圍著我飛的時候,我笑了。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對得起語青,我開始恢復以前的生活,直到現在。”


蘇明躺在沙發上,輕輕打著酣。靚君抱了床被子給他蓋上,接著似有似無的說話:“後來夏天快要過了,我到語青墓上,血蝴蝶也正好飛了一隻在那裡,這種昆蟲是過不了冬的,我當時想,如果它死在我面前,就是語青想我去陪它了。但是它沒有,它勇敢的飛走了。所以我想我也是能,面對一切的……”


她想著,陶醉的微笑,一夜無眠。


映著她嬌小身影的玻璃窗的外面,一隻鮮紅的蝴蝶拍打翅膀,久久沒有離去。





夏天過了,血蝴蝶就要死了。


它奇跡般地有了生育下一代的能力。


它安置好自己的卵,飛到自己久違了的墓碑前。那個當初卑微的願望,不知道明年它的後代們還會不會去實現。


它看到靚君來了。


她看它的眼神充滿迷茫,上次她想跳下樓去,也是這麼一副樣子。血蝴蝶第一次看起來精神飽滿的揮動翅膀,因為它聽到她說:“你還能飛嗎?”


我能飛!是的,我能飛!它決然的說,向遠方努力的飛去。


直到肯定自己飛出了她的視野,它才敢精疲力竭的掉下去。


它撞上一塊岩石,直到最後,劃出一條血紅的痕跡。


尾聲


靚君是美麗的新娘,朋友們把她圍在中間,她理了一下雪白的婚紗,笑得陽光一樣動人。“你真的是……太美啦!”一個朋友說。


另一個附和道:“就是就是,你看看,蝴蝶都停在她的頭飾上了,它一定以為那是鮮花呢吧!”


靚君心中一動:“什麼樣的蝴蝶?”


“棕黃色的,挺漂亮,跟你正相配。”


哦,她點頭。


人越來越多,簇擁著幸福的一對新人而去。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們上空幾十米的地方,幾隻鮮紅的蝴蝶紛飛著,一直追逐新郎新娘直到落日西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