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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幽蘭 作者:蘭京

shareonce 發表於: 2012-4-25 14:38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朱雀幽蘭

【楔子&簡介】

在他人眼中他就像來自冥府的凡身妖魔
身上背負太多不為人知的玄奇秘密和禁忌
為了達成目標不惜用法術破除一切阻礙
不意向來精準的天賦異稟遇上她便失了準頭
完美無瑕的行動計謀竟栽在小丫頭手上
不管他做什麼都被認為動機不純手段不善
自以為是正義使者清楚襯出他的污穢墮落
甚至讓他首次嘗到朝思暮想的掛念滋味
他像個老嬤嬤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她硬是有意無意違逆他設定好的界線
等到遍體鱗傷只好選澤鎖上所有關於他的事
他捨棄一切化身她的家人只為喚醒她
放下身段以最蠢的手段做出最癡傻的事
期待她憶起他們之間的一切沖突的根源
無奈她在夢中想起的愈多在現實就愈抗拒他
罔顧兩敗俱傷的可能性他執意等待她破繭而出
就算必須做一輩子老光棍也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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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喂,這是你一直在找的刻本吧!」

  穆蘭楞楞地撿起弟弟沒好氣拋來的東西,定睛一瞧,差點把手中的茶碗給震翻了。
宋朝的珍本書,他競然隨手就用丟的!

  「巴英,你……。」

  「不用謝我,但得記你自己的帳。」巴英也不管花廳裡還有兩位女客在,一屁般癱
入大椅內,抓了桌上的糕點就整塊往嘴裡塞。「買啥子珍本書麻,三百多兩銀子能買的
玩意兒多得是,就屬買書最無趣。」

  三百多兩……蘭邊翻書邊歎氣。真是,買繡譜給她做什麼?面且這珍本書只有封皮
像是宋朝印的。

  「你被騙了,巴英。這根本只是……。」

  「幫你買東西你還念。」打從進門就沒聽她說聲謝。

  「為了買你這本鬼東西,害我沒時間跟春五哥逛戲園子。

  己經憋得我一肚子火了,你還跟我東挑西揀的。「「對不起。」想阻止他的火氣,
只有認錯一途——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錯。

  其實巴英與穆蘭同樣十六歲,只晚她兩天出生,卻因為是郡王爺晚年終於得來的兒
子,備受寵溺,沒人壓得下他越發囂張的壞脾氣。

  再者,穆蘭夾在上頭六個鮮麗活潑的姊姊與底下轎縱狂妄的弟弟巴英之間,黯淡得
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如上她很容易緊張的退縮性格,讓自己更被巴英踩得死死
的。

  「你們又窩在一起搞什麼鬼?」巴英傲然亂翻著桌上各色紙箋。

  「後天詩社要交作品出來,我們正在挑選哪些比較……」

  「挑什麼挑呢?直接拿白蓮的詩作交上去不就得了。」

  巴英這一哼道,讓席間名喚白蓮的南方少女羞紅了鵝蛋臉,襯著細眉鳳眼,煞是好
看。

  「穆蘭,你就是愛湊熱鬧,從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人家白蓮生在漢人的書香門第,
吟詩作賦的本事當然高明。你咧?明明就不是那塊料,還參加什麼詩社。」

  唉,無聊。「我看你跟福心一樣,只是去詩杜吃吃喝喝罷了,假作風雅。」

  一旁一直在吃茶食的胖妹福心僵住了勢子,難堪得無法下咽。

  「不要批評我的朋友。」穆蘭不悅地細聲嬌嚷,不自覺地緊張捏起掌中絹帕。

  「誰批評她了。是她把自己吃成那副德行,還怕人說嗎?」

  對巴英發脾氣等於是跟自己過不去,穆蘭只得挫敗地捺著性子等他興致散了,自會
走人。

  「五姊、六姊前些天從夫家給你送些什麼東西來了?」

  他悠哉逛到穆蘭的套間裡,翻籍倒櫃地胡玩著。「還送什麼蘇州料子嘛。看你矮不
隆咚的個頭,穿大姊那個小寶寶的衣裳就成了。」

  巴英每回踏進穆蘭的院落,就像抄家的衙役般,什麼都要翻一翻,什麼都要念一念
,等數落到他覺得爽快了才肯放人自生自滅。

  「關於選集的事,我們後天再到詩社裡挑選好了……。」

  穆蘭收抬著凌亂的紙箋耳語。

  「詩稿先放著,等我這裡忙完了我再過去替你挑。」巴英遙遙叫囔,幾乎讓穆蘭洩
足了氣。「對了,大阿哥不是交代你下午要去書房找他嗎?」

  頓時,穆蘭像見著天敵的貓兒,渾身寒毛豎立,背脊僵挺。

  「他一定打從中午後就在那兒等你。你是己經去過了還是還沒去?」巴英忽然興奮
大叫。「喔……你在箱底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哪有。」她難以忍受地沖過去嚶嚶抗議。「你不要亂翻我的衣箱,每次……。


  看到巴英挖出來的東西,她也傻眼了。

  「這是什麼?!」

  「你自己衣箱裡的東西,怎麼還來問我?」巴英沒好氣地將那份像信函一樣的東西
上下甩一甩。「裡頭好像裝了什麼。」

  反轉一倒,掉出了個扁扁的小紅布袋。

  「啥子玩意兒啊?」巴英越看越有趣,拚命往小紅布袋裡掏,挖出了一小撮頭髮及
一張小紙片。「穆蘭,你這是在玩什麼?這又是什麼鬼畫符?」

  「這……不是我的……。」

  「唔,的確不是你的。」巴英一手搓搓那把頭髮,一手搓搓穆蘭的劉海。

  「你頭髮細得跟小奶娃似的,這撮很硬實。」

  「穆蘭,怎麼回事?」白蓮謹守客人本分,滿心好奇又不敢貿然前進。

  等這票人全都看清了東西,白蓮才深思地低喃:「穆蘭,你是不是在玩邪術?」

  「邪術?什麼邪術?我沒有……。」

  「人證物證俱在,還說沒有?」巴英登時擺起判官嘴臉。

  穆蘭皺眉凝巴英掌中的「物證」。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幹麼可能會藏在她衣箱裡,而她卻完全不知情?她剛剛才從裡頭挑件衣裳送紿自蓮
,並沒有發現裡頭有這東西啊?

  「穆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啊!呃……。」糟糕,把尊貴無比的英明判官給惹惱了。「巴英,這……。」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私下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討厭我翻你的東西。」

  「不是,我是因為……。」

  「那是不是男人的頭髮?」心圓遲鈍地塑著巴英掌中的東西低嚅。、「好哇!

  你該糟了。」情勢忽然急速火爆。「你私藏男人的頭髮,又夾了這張奇奇怪怪的紙
符,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說!」

  「巴英,不要鬧了。我……。」

  「這種邪術很髒的。」白蓮冷靜地解釋著。「穆蘭,你怎會沾染此道。」

  「我才隨便一搜就搜出了這麼危險的秘密,你說我能不時時查她的勤嗎?」

  巴英又正辭嚴地向白蓮喝道,展現男子氣魄。

  「是啊,幸虧有你……。」白蓮順勢假作羞怯地垂下雙眸,含情脈脈。

  「說!你到底背著大伙在耍什麼把戲?」巴英倏地特矛頭轉回穆蘭身上。

  「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就告訴珂嗎、額娘,看你以後怎麼出門,怎麼參加你那
票蠢蛋詩杜!」

  「我沒有。」

  「還敢狡辯。」他轟然一喝,壓倒穆蘭微弱的抗議。「我就知道你沒人看管著一定
會亂來,現在小辮子都給我抓到手裡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這是道士畫的符嗎?」福心憨問。

  「我不知道,那種下層杜會的玩意兒我也不想知道。」

  白蓮斜瞟地苦笑道。

  「你看人家白蓮,連她都知道這種東西碰不得,你咧?」

  「夠了,巴英。不要現說了……。」

  「我倒要看你怎麼跟阿瑪、額娘交代?」巴英吼著,豪氣奔騰地轉身離去,猛然撞
上一堵硬累胸膛,痛得哇哇直叫。

  「哪個混蛋!我鼻子都給撞扁了啦。」

  剎那間,所有人沒了聲息,傻傻注視著門口那巨大的人影。縱使他們對那人影十分
熟悉,仍免不了一次又一次地降服在那妖異的魅力。

  男人應該無法用美字來形容,但他硬是俊偉英挺得讓人不得不歎息。陽剛的美,狂
悍的美,傲慢的美,即使閉上雙眸也能強烈感覺到他逼人的氣勢與俊姜。

  但他的美又滿含某種令人不安的特質。

  他的輪廓剛稜有力,有大漠男子的氣概,卻五官深邃,帶有異族的神秘色彩。

  那份魔魅的吸引力,說不上來到底是來自漢族、滿族、回族,或是野蠻的西洋國度
。他的血統像謎、氣質像謎,陰森的晶透雙瞳更如迷宮中心,層層籠罩、環環圍撓,只
有他能看透人,卻無人看得透他。

  「朱雀哥……。」白蓮與心躁紅地顫聲行禮,氣息微亂。

  他沒有回應,甚至根本無視這些多余的存在。

  「大阿哥,我特地跑來替你叫穆蘭過去。可是她故意跟我拗脾氣,硬是不肯去。我
說好說歹了半天,她理都不理,簡直惡劣透頂。我正想去向你……。」巴英這才發現他
指責的對象不見影了。「咦?穆蘭呢?」

  女客們也恍然一愣,四下張望。怎麼一下子人就……。「朱雀如鬼魅般,不知何時
竟一瞬間就由老遠的廳門前站定在內房的床頭邊,霍然掀起床頭小小更衣間的藍布簾,
寂靜無息地在蕩回原處的布簾後消失了影。

  布簾內,狹窄的空間幾乎被壯碩的魁梧身形擠滿,糾結的雙臂塞住了左右壁板,毫
無縫隙。

  被逼人狹小角落的穆蘭差點嚇得窒息。

  「你是要自己現在就出來,還是要我動手後才出來?」

  他低吟。

  穆蘭怯怯地吞了下口水,抬起不悅的大眼瞪著他,聊表叛逆。可惜她只敢往上蹬到
他下巴的高度,再上去她就不敢了。

  「我……自己出去。」她對著厚實的胸膛縮著下顎囁嚅。

  他犀利地冷眼逼視,卻文風不動。

  穆蘭不自在地瞟來瞟去。他這樣堵著,教她怎麼出去?

  「我就知道穆蘭她一定還在房裡,不是躲在更衣間就是躲在屏風後?她這人天生沒
膽,一遇事就開溜,非得要我親自出馬替她善後不可。」

  巴英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聽得穆蘭冷汗涔涔。巴英為什麼不叫大阿哥出去?

  他這樣直閣她的閨房,又把她逼死在這裡,難道巴英一點也不覺得太逾矩了嗎?

  為什麼簾夕卜的人沒一個感到不對勁?

  「大阿哥,你這樣……我出不去。」此時此刻,只能自己救自己。

  「你躲我。」

  醇濃的磁性低嗓吐露的不是綿綿情話,倒像要給死對頭好看的恐嚇。

  「我哪有……我是在……換衣服。」

  「換在哪兒?是正要穿,還是正要脫?」

  穆蘭越發恐慌,突然很想看到外頭的明亮陽光。可是朱雀寬闊的肩頭遠超過她的個
頭,將她完全囚禁在幽暗的陰影中。

  「我要……我要出去。」慘了,她抖得好厲害。

  「你不是要換衣服嗎?」

  「已經……,換好了。」

  「是嗎?」

  巨大的手掌悍然支起一直閃閃躲躲的小臉,嚇得她拚命後退,卻又毫無退賂,被夾
困在璧板與他胸膛間。

  「這己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她不敢出聲,恐懼地蹬著隨時都可能捏碎她下顆的巨掌。

  「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結實的拇指懲戒性地揉起她豐潤的下唇,逼使它泛起更
誘人的紅艷。

  「我……忘記要去書房找你,我沒有在躲……。」

  「試試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忘記。」

  粗暴的唇舌頓時壓上她雙唇,肄無忌憚地吞噬其中的柔潤。穆蘭被嚇直了雙眼,什
麼聲響也發不出來。

  他是她的大阿哥,的的確確出於同一血源的兄長,而今卻隔著一道單薄的布簾,在
她的閨房,在她的親友前,吮嘗她的雙唇。

  他說要讓她不敢忘,就真的做到。不顧巴英錯亂無章的聒噪,不管客人可能產生的
臆測,他瘋狂地加重吮噬,翻攪她的青澀與戰栗,以最下流的方式挑逗她的舌,像要探
索她雙唇中最深處的密般,不斷來回摩挲,往返盤旋,似要侵入她的咽喉。

  他霍然扣住穆蘭的後頸,蠻橫地逼她更加傾近,方便他品嚐個徹底。她已經被全然
嚇壞,沒有足夠的理智反抗,只能瞠著大眼任憑唇舌遭他蹂躪,腦中充斥著激切的吶喊
他不是她哥哥嗎?他不是她哥哥嗎?

  「穆蘭。」

  他刻意輕嚙她的柔潤下唇,貪婪得似乎要一口吞下,又改以舌尖挑弄,讓濃郁的男
性吐息淹溺她的意識,再重重地深吻下去,截斷她的氣息。

  「穆蘭。」

  近來她老覺得大阿哥不對勁,提不出任何有力證據。

  這份強烈的直覺卻披家人指控為偏見,似乎除她以外,家中沒一個人覺得大阿哥異
常詭譎。是大家錯了,還是她錯了?

  「穆蘭。」

  來自同一父親血源的兄長,可以對她做這種事嗎?她平常在家裡幾乎是個沒聲音的
人,說了也沒人聽,但這種事下是光用嘴巴說就可以了結的。

  先是三不五時親近她,再是強迫她到大書房伴讀,讓她飽受他灼烈眼光的逼視,再
追問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現在則是侵入她最後的屁護,侵入她的唇中,侵入她的自
主。

  這樣下去嘗演變出什麼局面?

  「穆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惱怒的叫嚷終於震回她的意識,眨眼呆望已經氣到臉紅脖子粗的巴英。

  「阿?呃……。」穆蘭頓時傻眼。她怎麼會和巴英站在衣箱前?她不是正被大阿哥
堵在更衣聞內嗎?「巴英,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私下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密,所以才討厭我翻你的東西。」

  穆蘭愣住。這話巴英不是才剛說迸嗎?這場面剛才不是己經發生過了嗎?更不可思
議的是,她竟然熟練地背出她想都沒想過、與先前局勢全然相同的回應——「不是,我
是因為……。」

  「那是不是男人的頭髮?」心圓鈍鈍地望著巴英掌中的東西低嚅。

  「好哇,你該糟了!」

  巴英的爆嚷凍結了穆蘭渾身血液。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由更衣間被大阿哥侵襲的那一刻跳回之前的處境?

  白蓮、福心、巴英,大伙圍著她,擠在衣箱前,奇怪的信函,莫名的一撮頭髮,詭
異的紙符,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緊繃情勢,同樣的神色,同樣的話語「你私藏男人的頭
髮,又夾了這張奇奇怪怪的紙符,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說。」

  聲音彷彿自有生命,不受穆蘭控制地自行流洩,嬌柔地抗議,「巴英,不要鬧了。
我……。」

  「這種邪術很髒的。」白蓮冷靜地解釋著。「穆蘭,你怎會沾染此道?」

  「我才隨便一搜就搜出了這麼危險的秘密,你說我能不時時查她的勤嗎?」

  巴英義正辭嚴地向白蓮喝道,展現男子氣魄。

  「是啊,幸虧有你……。」白蓮順勢假作羞怯地垂下雙眸,含情脈脈。

  「你到底背著大伙在耍什麼把戲?」巴英倏地將矛頭轉回穆蘭身上,絲毫未察覺她
發青的臉龜。

  為什麼己經發生過的事會突然重演一次?抑或是……剛才的幻覺是種預知?

  照這情況演變下去,巴英勢必會更如憤恨,逼她吐出他想要的答案,之後邊罵邊轉
身離去,一頭撞上大阿哥。

  繼而大阿哥會直闖她藏身的更衣間內,放肆地對她……「我倒要看你怎麼跟阿嗎、
額娘交代。」巴英吼畢,豪氣弄騰地轉身離去,猛然撞上一堵硬累胸膛,痛得哇哇叫。

  「是哪個混蛋!我鼻子都給撞扁了啦。」

  剎那間,所有人沒了聲息,傻傻汪視著門口那巨大的人影。

  穆蘭早已乘隙躲入另一處陰影裡,心驚膽戰地聽著她早己預料到的話語。

  「朱雀哥……。」自蓮與福心臊紅地顫聲行禮,氣息微亂。、「大阿哥,我特地跑
來替你叫穆蘭過去。可是她故意跟我拗脾氣,硬是不肯去。我說好說歹了半天,她理都
不理,簡直惡劣透頂。我正想去向你。」巴英一頓。「咦?

  穆蘭呢?「一聽到這話,穆蘭恐懼得連氣也不敢喘。大阿哥不會發現她的。情況已
與之前的幻覺不同,他不可能會……當魁梧的壯碩黑影籠罩在她眼前時,她差點瘋狂叫


  「你是要自己現在就出來,還是要我動手後才出來?」

  醇濃的磁性低嗓由厚實的胸膛壓往她身上,讓嬌小的身子去感受到那低沉而有力的
震動,體會那暱喃中蘊含的毀滅性力量。

  穆蘭被朱雀龐大的身軀壓貼在屏風後的壁扳上,幾乎無法站立。

  我……自己出去。「她的肺瀕臨被壓扁的危機,令她難以呼吸。

  「我就知道穆蘭她一定還在房裡,不是躲在更衣間就是躲在屏風後!她這人天生沒
膽,一遇事就開溜,非得要我親自出馬替她善後不可。」

  巴英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穆蘭則在屏風後狹窄的陰影內艱困地苟延殘喘。

  「大阿哥,你這祥……我出不去。」

  「你躲我。」朱雀的輕吟令她諒懼至極。

  後面的情勢會如何演變,難不成……「我哪有……我是在……換衣服。」

  「換在哪兒?是正要穿,還是正要脫?」

  一樣!和剛才異象中的對話隻字不差,唯一不同的只是她躲藏的地方。

  「我要……我要出去。」

  「你不是要換衣服嗎?」

  「已經……換好了。」

  「是嗎?」

  巨大的手掌並未如她預期地支起她的小臉,而是悍然揉上她豐挺的左乳,嚇得她魂
飛魄散。

  「這己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她不敢出聲,惶恐地側臉瞪著屏風邊射入的光線。巴英他們就在屏風外,只要她呼
救,他們就會過來,然後看見大阿哥他……,「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

  結實的拇指懲戒性地揉著掌中豐乳的頂峰,悠然摩挲。

  「我……忘記要去書房我你,我沒有在躲……。」

  「試試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忘。」

  粗暴的力道恨然將她的衣衫朝左古兩側撕開,倏地暴露雪白赤裸的身子。穆蘭骸然
抽息的剎那,就被朱雀野蠻地張口咬住整團左乳,殘酷地重重吮吻。

  她痛得抽起雙肩,想呼救,卻又不敢。她怎能讓外頭的人們目睹這種場面!

  他們又為什麼對這麼明顯的撕扯聲毫無所察,繼續空洞的瞎扯?

  他屈膝單腿跪著,狂亂地吮噬滑膩而堅挺的玉乳,以舌舔洗著柔嫩的乳頭,不住兜
著挑弄,另一手則毫不憐惜地擠捏著另一側飽滿的酥胸,折磨著被夾擊在指間的脆弱蓓
蕾,放浪擰揉。

  強烈的衝擊與恐懼,幾乎令她昏厥。沒有人這樣看過她,也沒有人這樣碰過她。大
阿哥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做?

  他怎麼可以?

  「穆蘭?」

  這如果是惡夢就快點醒吧!

  她戰粟地死命閉著眼睛,不敢看朱雀始終盯著她不放的冷銳雙眸,但這反而令她的
感覺變得更如敏銳。他狂野舔弄著她脆弱的感受,間或輕蔑的冷笑,加重了掌中的懲戒


  穆蘭拚命推著他的頭,企圖環胸自衛,被他不耐煩地輕松捆住,單掌就特她雙腕反
剪在她身後,被迫挺起赤裸的酥胸。

  不要!她寧願死也不要讓自己的親生哥哥對她做這種事!

  「穆蘭。」

  她正決定豁出去地高聲呼救,被另一陣猛烈的撕扯聲嚇破膽,啞然僵立。

  大阿哥把她下身的衣物也扯掉了!

  朱雀屈膝,眼對眼地冷嘲她瞳中氾濫的恐慌,以另一只巨掌游移在她雙乳上,倏地
,急馳向下,切人她最脆弱的秘密,揭開禁忌。

  她驚駭得連抽息也沒了聲音。她不斷以畏懼的眼瞳向朱雀乞求,不要這樣待她,求
他住手。可他只是冷冷地回蹬著,像在懲戒某項不可原諒的過犯。

  在他手指悍然擰住嫩弱核心的剎那,她終於失控地放聲尖叫——「穆蘭,你到底有
沒有在聽我說話?」

  巴英的汪吠猛然震醒她的靈魂。她瞠大雙眼,一臉慘白,冷汗佈滿輕顫不已的嬌軀
。一時間,她難以判別自己身在何方,處在何時,面對何人,發生何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私下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討厭我翻你的東西。」
巴英火大地跳腳。

  又回到原先的時間了?

  穆蘭僵冷地以呆滯眼凝望周遭。白蓮、福心、巴英,大伙圍著她,擠在衣箱前,奇
檉的信函,莫名的一撮頭髮,詭異的紙符,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緊繃情勢,同樣的神色
,同樣的話語……大阿哥呢?

  穆蘭寒顫地雙拳蜷在心口前。她的衣服在身上,整整齊齊,完好如初,沒有被扯裂
,她人也投有被逼困在屏風後面,但她知道剛才發生的事不是夢。

  沒有人會突然作兩次相同的白日夢,也沒有人會在瞬間渾身被冷汗濕透,更沒有人
會在平常的狀況下心跳狂亂而急遽——除非是鎮日妄想的瘋子。

  「你私藏男人的頭髮,又夾了這張奇奇怪怪的紙符,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巴英怒嚷。

  「這種邪術很髒的。」白蓮冷靜地解釋著。「穆蘭,你怎會沾染此道?」

  「我才隨便一搜就搜出了這麼危險的秘密,你說我能不時時查她的勤嗎?」

  巴英義正辭嚴地向白蓮喝道,展現男子氣魄。

  「是啊,幸虧有你……。」白蓮順勢假作羞怯地垂下雙眸,含情脈脈。

  「說!你到底背著大伙在耍什麼把戲?」巴英倏地將矛頭轉回穆蘭身上。然而,她
已茫然失措,任由雙唇自行吐露她早就知道的回應。

  已經輪迴三次的相同情境,局勢的演變她幾乎全背下來了。

  巴莫的喧鬧,白蓮的巧黠,福心的憨楞,……而後便是她怎麼躲也躲不掉的夢魔。
朱雀出現。

  這次她還能躲到哪去!再躲一次,被大阿哥發現後,又會導致何樣恐怖的下場!

  「我倒要看你怎麼跟阿瑪、額娘交代!」巴英吼著,豪氣奔騰地轉身離去,猛然撞
上一堵硬累胸膛,痛得哇哇叫。

  「是哪個混蛋!我鼻子都給撞扁了啦。」

  剎那間,所有人沒了聲息,傻傻注視著門口那巨大的人影。

  「朱雀哥……。」白蓮與福心臊紅地顫聲行禮,氣息微亂。

  他沒有回應,甚至根本無祝這些多余的存在。

  「大阿哥,我特地跑來替你叫穆蘭過去。可是她故意跟我拋脾氣,硬是不肯去。我
說好說歹了半天,她理都不理,簡直惡劣透頂。我正想去向你……。」巴英這才發現他
指責的對象不見影了。「咦?穆蘭暱?」

  女客們也恍然一愣,四下張望,駭然大驚。

  「穆蘭。」

  不等她們伸手,一雙健臂早已抱起昏厥在地的濕冷小身子,奔往床塌。

  「快把熱毛巾來,拿藥油給我。」

  渾厚而有力的輕喃給了驚惶失措的一屋子人行動方向,大伙立刻叫人端水,翻箱倒
櫃,七手八腳地忙成一團。

  「真是的,怎麼會這樣?」白蓮焦急有條不紊地在抽斗裡授尋著罐罐小藥瓶。

  「我們……,剛才都還聊得好好兒的。」無事可做的福心笨拙地杵在床邊喃喃自責


  床榻上的穆蘭青白著冷汗涔涔的小臉,嘴唇發紫,氣息薄弱,昏迷中仍不住隱隱顫
斜。

  「穆蘭。」朱雀坐在她床邊,俯身柔聲安慰,輕撫她汗濕的前額,無限愛憐。

  穆蘭……醇濃的低沉呼喚非但喚不回她的意識,反使她墜入惡夢的更深處。

  穆蘭……就是這呼喚,讓她不斷地在夢魔中打轉,不斷地在夢境最恐懼之處特她喚
回原點,重複永不休止的折磨。

  「穆蘭。」

  「朱雀哥,你看是不是這瓶藥油?」

  未雀甚至連頭都不曾撇向白蓮,始終凝睇著床上虛弱淺喘的小人兒,朝後伸手取過
藥瓶,端詳後便將之親手敷抹在穆蘭的額角及鼻前。

  「天啊,穆蘭到底是怎麼了?」福心從沒見她發那麼多冷汗過,連鬢髮都濕了。

  朱雀彷彿這屋裡只有他和穆蘭兩人,完全聽不見旁人的話,溫柔扶起穆蘭的後頸,
按向她腦後穴道。

  她渾身一顫,喘息聲轉而如重,胸口開始起伏,努力吸取存活的氣息。

  「穆蘭。」白蓮及福心在朱雀魁梧的肩背後方叫。「醒了醒了,她醒過來了。」

  「大阿哥,熱毛巾——」巴英急忙奔來,喊都還沒喊完。

  就被朱雀頭也不回地抽走東西,專心照料他的寶貝去也。

  「太阿哥——」穆蘭退縮地被迫枕在他臂彎裡,這又是夢境的哪一段?

  「你方才昏倒了。」

  「我……昏倒?」

  朱雀不再回應,逕自專注地輕拭她一臉的冷汗。

  「穆蘭,你還好嗎?」一票人焦急地在朱雀背後又跳又叫,巫欲看到完全被朱雀擋
住的穆蘭。

  「我……。」她正想引頸探,卻發現她的視線全然被阻斷,給他精壯的龐大身軀隔
絕在另一個世界裡。

  之前被困在狹小更衣間與屏風後的恐記憶頓時籠罩她,令她陷入極度緊張中。

  「大阿哥,你……擋住我了。我想和……」

  「你躲我。」

  她差點被朱雀這句呢喃斷盡氣息。又是這句話,她又陷入相同的處境,她甚至連未
雀後面會接什麼話都可一字不漏地復誦……「這已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聽到這話,她再度泛起了冷汗與戰栗。她不要再重夏這可怕的夢境了,她不要再掉
入更駭人的肢體侵犯裡,她必須扭轉一再輪迴的對話!

  「我……沒有在躲你,我是在……等你,等你接我去大書房。」

  「是嗎?」他咧開俊美逼人的滿意笑容。「真是任性的小東西,連叫你到書房去都
還要我親自來請。」

  「你都多大年紀了,還跟小女孩擬地死纏著大阿哥,都不覺得丟臉嗎?」巴英沒好
氣地環胸哼道。「也不看看場合。客人都還在屋裡,你就肆無忌憚地大發嗲功,不知情
的人還當大阿哥是你丈夫咧。」

  轉出來了,她正慢慢轉出一再重複的情境!很好,就這麼繼續下去!

  「除非大阿哥陪我,否則我哪也不去。」

  「你害不害躁啊。」講這種話,巴英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大阿哥在一起。」對,就是這樣,必須有別於先前的對話,
才能跳脫困境。

  一只巨掌赫然抬起她錯愕的小臉,妖異地勾起嘴角。

  「我要的就是這一句。」

  什麼?哪……哪一句?

  她還不及反應,朱雀就起身站離床邊,打開了她被阻隔許久的視野。

  「白蓮!福心。」她激切而渴望地坐在床上伸長手臂,如同久別逢甘霖,急迫地想
重回和朋友在一起尚安全感。

  但迎接穆蘭的不是她們的美懷,而是疏離。

  「白蓮?」怎麼了?為何用這麼錯愕的神色看她,連福心也一臉呆相地退離床邊?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們該回去了。」白蓮勉強一笑,手肘暗暗輕拐福心。

  「呃,對。你今天身子不舒服,我們也不好久留,那就……後天詩社裡見了。」

  穆蘭傻眼,她們為何要這樣落荒而逃!好像她剛才做了什麼很奇怪的事,令人難以
接受。

  「看吧,人果然都給你嚇跑了。」巴英不爽地大步離去。

  「你還好意恩成天跟我們叨念大阿哥不對勁,我看真正不對勁的人是你。」

  「我……。」她哪裡不對勁了!「巴英?」

  「人己經走了。」朱雀醇厚的磁性低嗓如詩如吟,悠悠震盪在靜謐的世界裡。

  「為什麼會這祥?他們是怎麼了?」為何她才跳離了詭異的幻覺輪迴,就掉人莫名
其妙的現實處境?

  「感情太好的兄妹,難免引人遐思。」

  「什麼遐思?」

  他淡漠地凝望她良久。「顯然你根本沒留心剛才自己說了什麼。」

  穆蘭困窘地咬著下唇,垂著視線不敢望他。

  你休息吧,我會叫侍女進來替你更衣。「她的衣衫都汗濕了。」至於你一直想用作
詩杜進集參考的書冊,我挑了幾本,就放在大書房裡等著,有空你自己去看看。「「喔
……。」

  她怔怔望著朱雀離去的俊偉身形,久久後松了口氣。

  太好了。

  大阿哥除了跟她談正事,別無企圖。她卻作了一大串荒唐怪涎的白日夢,真是心裡
有鬼了。

  鬼……方才奇思怪想中的大阿哥,的確像鬼一樣,追逼得她喘不過氣。幸好,他剛
剛沒再催她到大書房去接受每日例行的書房拷問,否則她真會崩潰了。

  她虛弱地將額頭抵在曲起的雙膝。奇怪,最近好容易疲憊,累得她平日的敏銳和聰
慧都枯萎。譬如說,剛才和大阿哥的交談中就有很多疑惑。

  她之前到底脫口說了些什麼?大阿哥又為何好像就是在等她吐出那些話似的,讓她
感覺自己有如中了某種陷阱。

  陷阱……還有巴英在她衣箱裡搜出的怪信怪發怪紙符……「格格,奴婢們來伺候您
梳洗更衣了。」

  啊,不要再想了。越想人越累,越累就越迷。一旦迷糊,腦子就開始作些不三不四
的白日夢。

  好好休息,好好整頓自己,現實中多得是有待處理的同題,哪能浪費時間去作夢。

  她試圖振作地深吸一口氣,卻在褪盡衣衫準備人浴時猛然僵住,刷白了臉。

  「格格?」

  「水太燙了嗎?」

  侍女們的問候傳不到她耳裡,此時此刻,她正陷在一個人的扭曲世界中。

  「格格,怎麼了?」

  侍女們不解地面面相覷,繼而顧著她死凝的視線望向她裸程的豐乳,不禁駭然抽息
,連忙掩住小口,不敢有所表示。

  穆蘭的左乳上有著鮮明粉艷的吻吮瘕跡,激狂的痕跡,放浪的痕跡——夢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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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敬謹親王府邸。

  「穆蘭,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雍容華奠的貴婦輕搖著小團扇,驅散午後花廳
內的悶熱。

  穆蘭專注地逗著懷裡的小女嬰,逃避問題。

  「大姊不是不歡迎你來,而是你近日的來訪實在太頻繁。」

  「我只是……想來多看小娃娃。」

  「五姊、六姊她們不也有小娃娃,怎麼就不見你這麼般勤地去探望。」

  穆蘭沉默地垂望懷抱中用口水吹著泡泡玩的美麗女嬰。

  她跟大姊的感情向來不怎麼親。以前在家如此,大姊嫁到此處後也如此,事她還是
選擇這裡為逃避家中壓力的地方。因為,大姊向來懶得過問她的事,極少關懷,她可以
不必面對任何善意的熱切詢問……「我自己的問題就一大堆,忙都忙不過來,還得費心
招呼你。」

  「大姊,你忙你的,不必刻意招呼我……。」

  「你人都來了,我還能不招呼嗎?」她的火氣慚露馬腳。

  穆蘭不是聽不懂大姊暗暗下的逐客令,但除非大姊真把訴說破,否則她絕不會走。

  「不識相的東西。」大姊輕咒,將團扇拍至案上。

  穆蘭難堪地垂著頭,始終不敢與大姊對眼。

  「我只要一看到我的女兒們就頭大,你還來攪局,你以為親王府的大少晉根好當嗎
?」大姊即使在最煩躁的情緒下,依舊輕聲細語,捏著手絹的柔夷卻浮著緊繃的青筋。

  「女兒女兒,我已經一連四胎生的全是女兒,妯嫂都開始私下笑傳我是不是把娘家
的劣根性帶過來了,得連生七個女兒才蹦得出一個兒子來。」

  其中最沒價值的莫過於她這個老七,穆蘭感歎。她早就認了,家裡女兒己經多到不
差她一個,和她同年生的巴英又深得長輩疼寵,總讓她覺得自己是家中多余的角色。

  「該拜的、該吃的、該做的,我全努力過,可是生出來的老是女兒。反倒是你姊夫
的三弟,隨隨便便就生出兒子來,到處炫耀,好像親王的繼任寶座篤定由他兒子坐上了
。」

  「大姊,只有你生的兒子才有資格坐上……」

  「萬一我生不出兒子來呢?」

  「可是大姊……」,「你不懂的事你就少開口!你除了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混吃混
玩,你還做了什麼?天塌下來上頭有一大票姊姊替你頂著,地裂開了下頭也有小弟替你
撐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苦,只會成天跟我炫耀你的自由自在,有資格來管我的事嗎
?」

  小娃娃似乎感受到細語下奔騰的氣焰,不安地咿咿唔唔皺起小臉,淚水蓄勢待發。

  「我帶寶寶出去晃晃,屋裡好像太熱了。」穆蘭淡淡地避開大姊的怒,才走到廳門
口,就聽見身後爆出的委屈哽咽。

  「你們沒一個人關心我的死活、我的處境,每個人見到我就躲,根本不在乎我過得
有多苦?」

  穆蘭尷尬地卡在門前,想出聲安慰,又怕被大姊指責她沒資格多嘴。

  「你都不了解,我在這裡承受多大的壓力。我身為長媳,卻一直生不出兒子,又夾
在一群尊貴完美的姻親裡,生怕自己犯一點錯、出一點丑,壞了我們誠郡王府的面子或
丟了你大姊夫的臉。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小心、再怎麼盡力,還是有閃失,還是不夠完美
!」

  「大姊。」看她哭成這樣,連放聲抽息都不敢,實在令人心酸。「其實你用不著把
自己逼得那麼緊……。」

  「你懂什麼?在這裡鎮日飽受壓迫的人又不是你,當然可以說得輕輕鬆鬆!」

  說得也是。穆蘭懶得噦唆,省得討罵,抱著小娃娃轉身離去。才走沒一步,大姊就
淒涼欲絕地出聲飲泣,哀怨至極。

  小娃娃也不安地漸漸嗚咽,轉而嚎啕大哭,搞得穆蘭左右為難,手忙腳亂。

  「小阿姨!小阿姨!」兩個活潑甜美的小女孩邊跳邊笑地奔透廳裡,興奮地環抱住
穆蘭。「小阿姨,你又來了,好棒喔。」

  「小阿姨,跟我們玩?」

  「等一下,等一下。」任憑處境再怎麼棘手,看到如此可愛熱情的孩童,想不開心
也難。「妹妹在哭,而且我還不能走。」

  「那我幫你抱妹妹,我很會哄她喔。」年長的女孩熟練地接過小嬰孩,吐著舌頭大
作怪聲,小嬰孩一楞,馬上停止哭泣。

  「哇,好厲害。」穆蘭誇張地諒訝道。

  「我也會!」另一個小女孩立刻以小手搔抓著嬰孩肚腹,逗得娃娃樂不可支。

  「你們兩姊妹都好厲害呀。」穆蘭贊歎。

  「小妹怕癢,還比較好哄,大妹她不怕癢,就很不容易哄了。」

  「喔!真的?」

  另一個女孩認真地附和。「真的!小阿姨,每次我和姊姊都哄得好累最後干脆跟大
妹一起哭,結果她反而不哭了,開始跟我們嗯嗯啊啊地唱起歌來。」

  「這招高明,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們了。」

  「還有還有,上次大妹生病啦,我們就——」

  「鬧夠了沒有?沒規沒矩地在這兒使潑撒蠻,成何體統。」

  兩個小女孩被母親突然爆出的怒斥嚇住,登時縮在穆蘭身邊,抿著小嘴抽緊肩頭。

  穆蘭終於開始不悅,大姊這樣罵人實在過分。

  「一進門就鬼吼鬼叫,禮也不行、人也不叫。你們是小阿姨生的還是我生的?」

  「額娘……。」小女孩們趕緊怯怯地曲膝行禮。

  「現在巴結也不嫌太遲了?」

  「大姊,別對孩子……」

  「我管教我的孩子,關你什麼事?」

  每回和大姊說話都這樣,真想一走了之,可是身下暗暗緊抱著她的小孩們,令她不
能這樣。

  「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

  母親冷硬的低語讓小女孩們瑟縮,卻又不敢不從,只得抱著襁褓中的妹妹走近。才
立定在母親眼前,一個巴掌高舉的陰影就映在小女孩們諤仰望的臉上。

  「大姊!」穆蘭諒叫。

  「怎麼回事?」一陣威嚴的男聲淡然傳入。

  「阿瑪!」小女孩們歡欣地直奔而去,抬著小小的臉蛋迎接父親溫柔的大掌。

  「姊夫。」穆蘭偷偷松了口氣,欠身行禮。

  她素來敬佩大姊夫元律。身為敬謹親王府的長子,威武沉穩,以尊貴的氣勢克服自
己太過俊秀的缺點,對待女兒時,卻又不失慈愛。

  「你今兒個……回來得真早。」大姊頓時又變回柔順溫婉的貴婦,笑容可掬。

  元律犀利地瞪視著她,撫著不斷對他咭咭呱呱著方才如何被小阿姨稱讚的天真女兒


  大姊僵硬地笑著,緊張等待著他隨時爆發的嚴厲指責。

  「穆蘭今兒個就留在這兒用晚飯吧。」

  元律淡漠的回應令一屋子人訝異。小女孩們是第一個放聲歡呼的,再來是暗自雀躍
的穆蘭——只要能找到借口離開家裡,離得越久她越開心。而大姊,笑容卻極為難看。

  「元律,穆蘭留到那麼晚,恐拍不妥。我們家一向管得嚴,若是她太晚回去——」

  「我留她下來多陪陪你,有什麼地方不妥?」他冷道。

  大姊抽了一下臉皮,繃起笑容。「你真是太體貼了。」

  等元律陪同穆蘭一起前住女兒們的院落時,他才漠然吐露心事。

  「你有空多來找你大姊,多陪她,多勸她。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穆蘭任小女孩們欣喜地一人牽一手,皺眉沉默。

  「你大姊己經孤僻到沒一個說話的對象,連侍女都被她一個個打跑。她脾氣無處發
洩,我恐怕她會拿女兒們出氣。」

  是啊,之前看見大姊竟然準備痛擊那麼小的孩子,她也嚇呆了。

  「其實……姊夫,大姊她最要的,應該是你的陪伴。」

  「我試過,也己盡力,但是待在她身邊幾乎令我窒息。」

  姊夫的過分完美,也幾乎令大姊窒息。

  「我想或許這裡仍令她感覺陌生,所以防備十足,戒慎恐懼。如果有熟人多陪著她
,多少可以改善情勢。」他沉思半晌,掉頭轉向她。「穆蘭,不如你在此小住一陣吧。


  她登時傻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你既能容忍你大姊,又和我女兒們很親近,由你來陪伴她們,再適合不過。」

  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暫時避居在此,逃開越發詭異的家園!

  穆蘭當下提早返家,興奮地使喚著婢女收拾行李,等傍晚時父親退朝回府,向他知
會一聲,便可即刻動身。這個家,陰森到她一刻也不敢多待下去。

  珂瑪很疼大姊,也很看重大姊夫,有這兩道免死金牌,再晚她都走得成。

  「不准去。」

  通報時,穆蘭一時聽不懂父親的話語,還呆呆地揚著期待的笑容。

  「我說,不准去。」

  「阿瑪!」她諤然望著父親清冷嚴肅的冷容。「為什麼……」

  「為什麼想搬到外頭去住?」他疏離地展讀著卷宗,不曾看她一眼。

  「我沒有要搬出去住,只是大姊在夫家到現在都住得很不適應,姊夫希望我們家能
有個人過去陪她……」

  「你額娘從明天起,自會搬過去陪她。你不准去。」

  「為什麼?」她急嚷。

  「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離開家裡?」

  「我……」恐怕,也該是坦白的時候了。再者,她之前都只是向女眷提過大阿哥不
對勁的事,得到盡是一面倒向他的擁護聲浪,或許阿瑪會有不同見解。

  「阿瑪,我覺得……大阿哥很奇怪。」

  「說。」他垂眼翻頁。

  「我最近一直想不通,大阿哥為什麼一天到晚都待在家裡,而且每日都有神秘的一
票訪客出入。他難道在朝中沒有任何職務嗎?」

  「有或沒有,與你何干?」

  父親疏冷的態度,令她感覺自己似乎遭到父親的厭惡。「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轉變
,她不記得了。但印象中父親一向很偏愛她,喜歡她的內向溫弱,疼惜她的細膩貼心,
贊賞她對漢文化的傾慕與學習。曾幾何時,父親對她的態度變為一概的絕望透頂,甚至
眼不見為淨。

  「大阿哥……待在府裡的時間太久了,久得有些反常,對我也……有點困擾。」

  「什麼困擾?」

  她皺眉深瞅地面,思索半晌。「我不太喜歡大阿哥,他近來……動不動就接近我,
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怎麼樣的不舒服?」他凝於書上字句,問得極其隨便。

  穆蘭不自在地握了握交纏的濕冷手指。「大阿哥他……雖然……沒有對我不規矩,
呃,不,他或許真對我不規矩過……。」

  「到底有還是沒有?」

  「應該……算有吧。」否則她想不透前些天自己左乳上浮現的吻痕該如何解釋。

  「什麼叫應該?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不要因為你和他處得不愉快,就隨口

  誣賴。」

  「我沒有誣賴他!」奇怪,明明是她有理,但怎麼好像自己才是做錯事的那一個?
「我是真的……很不喜歡大阿哥某些逾矩的舉動。」

  「例如?」

  「他……近期常叫我到大書房去,問些奇怪的問題。

  平常的時候,不是監視著我在做什麼,就是擅自插手我的事。「甚至連她每天晚上
作了什麼夢他都要逼供。

  「他關心你、照料你,有何不妥?」他不耐煩地又翻了一頁。

  「可是……」若說關切,大可哥的眼神恐怕比那更灼烈。若說照科,她倒認為自己
的生活都快全然淪入大阿哥的管轄之內。

  有人會要自己的妹妹時時報備行蹤嗎?有人會非得要自己的妹妹時時刻刻不離他的
視線嗎?他強大的存在與威脅令她備感壓力,會妄想出一段段再三重複的異象也不足為
怪。

  「阿瑪,我真的……怕了。」若非她實在走投無路,才不願如此窩囊。

  「你是因為怕,所以想躲?」

  穆蘭冷然一顫,一直垂望冰冷小手的雙眼霍地瞪得老大,不敢抬眼。

  珂瑪的聲音怎麼突然變了?

  「你又讓我發現你在躲我。」

  不可能,一定是她的耳朵有問題。阿瑪粗裂的老嗓怎會倏地化為醇酒一般濃郁、毒
一般魅惑?

  「蘭蘭。」

  她渾身的血液兒乎在這聲輕喃下凍結。這是大阿哥在私下對她獨有的呼喚,聽來雖
然使人心蕩神漾,但她知道,其中蘊含的懲戒意味遠勝口頭上的寵溺。

  不對,完全不對。只有她跟阿瑪同在的偏廳,為什麼會突然冒出大阿哥的聲音?她
面對的明明是靠坐倚內閒閒讀卷的父親,為何一瞬間就感覺到眼前變了另一個人?

  「抬起頭來,蘭蘭。」

  不要!她也不敢。

  怎麼會這樣?她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了?這會不會又是一場荒謬幻象?

  「你前些天才當著別人面前說,你就是要和我在一起。

  怎麼?這會見怕起我來了?「快點醒來,趕快醒過來!她緊握雙手,使勁閉住眼睛
,心跳狂亂急猛,震得她腦門嗡嗡作響。她要回到之前和父親對談的那一刻!她要回到
還未前來向父親請安的那一刻!

  「這巳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不要說了,她不要聽!

  熟悉的暱喃、熟悉的字句,她不敢想像之後會出現何祥可怕的場面。她一定又發瘋
了,這一定是?

  「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

  當一只大掌觸碰到她臂膀的剎那,她埋頭狠勁一推,拼盡全力地捶倒硬實的身軀,
瘋狂往外沖。

  趕快逃走!現在就趕到大姊那兒去!

  「你這是在搞什麼?」

  她完全不理會身後的怒罵,駭然狂奔,撞入前頭莫名出現的巨大胸杯。

  「蘭蘭。」

  她恐抬眼,望向輕松扣住她雙臂的魁梧阻攔。大阿哥!怎麼會是大阿哥?

  「來人,還不快來人。」廳內被推跌在地的人憤吼。

  「王爺。」兩三個趕來的僕役嚇白了臉。「王爺,您身子還好吧!」

  王爺給摔得一時也爬不起來,尾椎痛得他皺緊怒容。

  「你把阿瑪推倒做什麼?」朱雀好笑地問道。

  為什麼大阿哥會站在她眼前?他剛才不是杵在她身後老遠的偏廳裡嗎?她不是才把
他推倒在那裡嗎?

  「快!快抬王爺回房,叫大夫來,恐怕跌傷骨頭了!」

  「通知晉福,王爺跌傷了!」

  穆蘭眺望廳前的亂局,全然傻眼。「阿瑪?」

  「你這下可闖大禍了,蘭蘭。」

  她剛才摧倒的人怎麼會變成阿瑪?「我……我沒有要推倒阿瑪,我……」為什麼會
變成這棒?

  「你想阿瑪會怎麼處罰你,恩!」

  她六神無主地對上朱雀俯身貼近的容顫,眼對眼地怔望他勝利的笑容。

  「我想,可瑪大概會罰你禁足兩個月吧。」

  罰就罰,可他干麻笑得這麼詭異?

  「別擔心,我會陪著你。就像我上回答應你的,這個月,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頓時明白自己落入的處境,花容失色。「我要去大姊那裡!大姊夫他說——」

  「你己經被禁足了。」

  「沒有!阿瑪根本沒這麼說過?」

  「我會讓他說的。」

  「不要!」她慌亂得全身發顫。

  「犯錯就要受罰。」

  「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推倒阿瑪。」

  「但你還是推了,而且很不幸地,他摔得相當重。」

  她不要,她不要因此被禁足在家!

  「蘭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總有種被困住的感覺?

  她快不能呼吸了,她必須逃出去!

  「又想躲我了,蘭蘭?」、穆蘭的意志力幾乎被全面擊潰。她真的怕了,真的不想
再聽到這句話了。她認輸,她投降,她真的……「這己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
」他輕柔問道。

  不要再說了,拜託……她脆弱地掩耳低頭,無力承受地緩緩蹲下,蜷縮戰栗,淪入
薄弱的自衛絕境。

  「活該,這就是丟棄我的下場。」

  朱雀的這句輕冷低語穿透她的腕門,在記憶的荒漠中閃掠強光。

  丟棄?!

  「既然你決定忘掉關於我們的一切,哪裡還有資格奢望我手下留情!」

  她跟大阿哥?他們之間的一切?

  朱雀冷眼脾睨蹲地上抬望他的小人兒。就是這份純稚無邪,這份溫厚老實,剔透如
水晶,不沾絲毫紅塵污穢,不帶任何迂迴狡黠,正直得幾乎愚苯,認真得幾乎固執,令
他厭煩,令他無奈,令他牽腸掛肚,令他神思迷惘「大阿哥?」

  「你為什麼躲我?」

  他淒涼的冷語使她怔住。「我……不知道,就只是……直覺地這麼做。」

  「何不想想你會這麼做的理由?」

  「我……」這倒從沒想過。「可能是因為我有點怕吧……」

  「怕什麼?怕我會突然扭斷你的脖子?」

  「不,不是那種怕……」

  「那你是在怕什麼?」

  她不知道,可感覺上,大阿哥好像知道,卻要她自己去找答案。「你說呢?

  你覺得……我在怕什麼?」

  朱雀凝睇她良久,拉她起身與他對立。「蘭蘭,你昨夜作了什麼夢?」

  穆蘭不安地嚥了咽喉頭。這是大阿哥每夫召她去書房時必定一再追問的問題,她也
始終頑固地拒絕回應。

  為什麼要天天問、一直問、執著地硬要她回答這麼奇怪的問題?

  她簿日被問、被迫思素、被迫回答,已經被催逼得有些不敢入睡。一人睡,就會作
夢;一作夢,就得道大阿哥令人窒息的反覆逼供。

  「蘭蘭?」

  「我……忘記了,我怎麼可能……每天都記得自己前夜作了什麼夢。」

  「你不可能忘記,只是你不願意告訴我。」

  當朱雀的大掌撫向她頸際時,令她震顫。

  這是一只男人的手,粗獷、厚實、有力,以一種可以輕松捏斷她喉頭的從容,漫不
經心地游移在她頸窩。她細嫩的膚觸,纖弱的脈搏,全都被他一手掌握。

  「大阿哥!」這己經太過分了,非得嚴厲斥責才行!「你不應該……你不可以……
這樣……。」

  「怎樣?」他挑釁地對上她的慌張。「何必在我面前假道學,跟我說實話吧。」

  說……什麼?

  「你喜歡我這樣碰你。」

  「胡說!」她幾乎嚇壞似的。「我哪有……我才不會……」

  「你喜歡。」他順勢解開她頸前拘謹的盤扣,像愛撫寵貓般地摩攀她的頸窩。

  「你躲我,是因為你無法接受再一次被我吸引的事實。你害怕,是因為你意識到自
己還是控制不了對我的渴望。」

  「這……你亂講!」他在說什麼鬼話。「我不可能對自己的兄長……」

  「那你為何離不開我的手?」

  她這才醒悟到自己正習慣性地依偎在他大掌的撫揉下,任由他玩弄她的雪嫩頸項。

  「別碰我!」她火速打掉朱雀的巨掌,難堪地退離好幾步。她是中什麼邪了,竟會
如此無恥地任他上下其手!

  「請你放尊重點。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也不會……不會允許……。」

  「蘭蘭,你昨晚作了什麼夢?」

  「不要再問我這問題。」她嬌聲抗議。「也別再顧左右而言他!你既然是我哥哥,
就該守你自己的本分。你怎麼可以對我做出這麼……」

  「你應該己經夢到我們在一起的事了吧。」

  頓時,穆蘭羞愧得無地自容。他怎麼會連她作了什麼夢都一清二楚?她根本沒向他
提過那些羞人的片段,她也不是故意要作那麼可恥的夢,那大阿哥是怎麼猜到的!

  「你向來喜歡枕在我胸膛,捲著入眠。你喜歡我撫著你,哄你安睡。你老是要我不
斷地跟你說話,直到你入夢。

  記得嗎?「「那……也許……是我們小時候的事了,我當然不記得……。」

  「那不是小時候的事。」

  這一句完全堵死她藩弱的借口。的確,夢中的她和大阿哥,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
並非孩童。

  「那又怎麼樣。這……也不過是場夢而己……」

  「不是夢。」

  朱雀的低語幽魅地穿透她的心,像蠱惑的魔咒,巍撓盤旋,揮之不去。

  「蘭蘭。」深遽的暱喃宛若來自冥府的歎息。「你作了什麼夢?」

  「不要再問我!我受夠了!」她掩耳憤吼,旋身跑走,卻被他輕易地一手攔腰攫住
,卷入他懷中。

  「你若不跟我坦白說,我絕不放手。」他低吟。

  「你既然不需要我開口就己經知道我作了什麼夢,何必要我說?而且你最好離我遠
點,就算是親兄妹,也該明白男女授授不親的道理?」

  「世界上的規矩對我沒有意義。」

  她慌得心跳都快蹦出口,他卻一片冷淡從容。

  「大阿哥……」她己經怕得承受不住他的任何碰觸。

  「放手吧,拜託你放手……。」

  「除非我先得到我要的。」

  穆蘭的堅持被挫殺至極,無力反擊,只得認命地癱軟在他堅實的鐵臀圍困裡。

  為什麼逃不掉?為什麼她都這麼努力了,還是逃不出大阿哥的掌心?為什麼……就
隨他問吧,他想問什麼,她就答什麼。要是不順著他的意思去做,只會更加折騰她自己
。好累……她每天都過得很優閒,卻載滿說不出的疲憊。她已經累得無力去反抗什麼,
反正一切心血,都只是白費工夫。

  無助的小身子虛軟地任他由背後摟著,低垂的小臉絕望地等持著磨人的逼供。

  許久,她並未等到任何質問,而是漫長的沉默。悄然回首,才發覺架在她肩窩上的
俊臉緊皺著眉頭,深沉地閉著雙眸。

  「大阿哥?」他怎麼了?

  朱雀抽緊手臂,將她更加貼入懷中,像在深深地祈求著什麼,無言地呼喚著什麼。

  穆蘭不敢多說,只得默默被他捆在臂彎中。大阿哥實在好高大,地上的影子只呈現
出他壯碩的輪廓,看不見她淹沒在其中的存在。他的心跳貼著她的背鼓動,沉穩而厚重
。他的氣息罩著她四周,讓她深深陷人濃郁的男人味中。

  很不可思議的,這感覺,競然有點熟悉……「蘭蘭。」

  魔咒一般的暱噥,吮歎在她耳際。他的吐息,他的熱氣,隨著他輕柔的雙唇傳入她
耳裡,滲入心底,泛起漣漪。

  她不自覺地怯怯撫上圈在她胸脯下的鐵臂。她好像……曾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是什
麼時候的事?

  「你何必怕我?我豈會傷害你?」

  他的低喃誠懇得令人心疼。這實在不像他這般強悍男子會說的話,這些話也一字字
地融進她靈魂裡。是啊,大阿哥不可能會傷害她的,她何必怕?

  她放鬆地合上雙眼,柔順地感受著他在她耳鬢無聲的唇語,感覺著他正以雙唇品味
兼她的細膩,悄俏汲取著她的氣息。

  「蘭蘭。」

  她漸慚有些呼吸困難,仍捨不得睜開眼,怕會破壞這份微妙的悸動。她感覺到大阿
哥的手臂己移至她高聳的雙乳上,揉起那份堅挺豐滿的感受,彷彿他的掌心與她的酥胸
間毫無阻隔,赤裸相對。乳頭上傳來的粗率撩撥,令她抽息戰栗,微微縮起肩頭。

  不知他是不曉得女人的感官有多脆弱,還是刻意要享受那份元助的畏縮,他總是如
此地懶於憐香惜玉,逕自向欲焰的極限挑戰,把所有的禮教拋在腦後。他總是如此……
總是如此?

  「穆蘭!」

  這句爆喝幾乎搗毀她一閃而過的頓悟,嚇得她踉蹌卻步。

  「在園子裡發什麼呆呀,我找你找得快斷氣了!」

  「巴英?」他怎麼突然跳出來了?那大阿哥……「你東張西望個什麼勁兒,阿瑪早
被扛回房去了。」巴英沒好氣地甩著摺扇風。「要不是春五哥來找你,額娘準會要你立
刻提頭到阿瑪面前請罪!」

  大阿哥啊?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喂,你看什麼看呀!我在跟你說話。」居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春五哥這會
就在前廳等你,還不快去。」

  「巴英,你剛才有沒有看見……。」。

  「看你的大頭鬼!我叫你到前廳去你還跟我噦唆,欠揍啊!」

  「可是……。」

  「春五哥雖然好脾氣,我可沒他那麼好耐性。」穆蘭這傢伙就是要人三催四請。「
你是要自己走過去,還是要我把你踹過去?」

  「我……這就去。」是夢嗎?她又作了關於大阿哥的白日夢了?否則怎會有人忽然
間就平空消失蹤影……「領子扣好!衣冠不整地跑去見人,像話嗎?」

  巴英沒好氣的抱怨怔住了穆蘭。領扣是開的?剛才的事不是夢,大阿哥確實來過?

  她是不是瘋了?世上怎會有這種超乎常理的怪事存在?是她在胡思亂想,還是有不
知名的力量在作祟?

  「巴英!」她倏地警覺。「你上回在我衣箱裡搜出的怪符咒呢?」

  「你還想玩?那麼髒的東西我當然早把它給扔了。」

  啊……未知的一切仍舊不可知了。「巴英,你曾經作過一再重複的夢嗎?」

  「廢話。」血氣方剛的男子漢,成天在夢裡與妖撓美女大戰三百回合是理所當然的
事。「干嘛,你也作春夢啦。」

  「我說的不是那個!」講的這是什麼話。「我是說……那種有點陌生、又似曾相識
的處境,同樣的人事物,同祥的喜怒哀樂,不斷重複……。「「那多無聊。」就跟演到
爛都還不換的戲碼一樣,看了就煩。「你們女人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這點,連作一樣的
夢也大小怪,說什麼一定是明天散啦、前世姻緣啦。我看啊,根本是腦袋太貧乏才作不
出什麼新鮮夢來。」

  前世?啊,前世……她的心思頓時展翅,翱翔在縹緲紛飛的瓔珞天雨,那段反覆輪
迴的迷離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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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不知名的幽夢,不知名的時空,他們邂逅。彼此不曾見過,不知姓名,所處的世
界也不同,靈魂卻緊緊地相互吸引,命運相鎖。

  「這事得靠你幫忙不可,穆蘭。」遠房表嬸說道。

  穆蘭聽若罔聞,一逕愣愣望著表嬸身旁帶來的巨大男子。

  「你二姊入宮後,其實日子過得並不像外傳的那麼好。她雖然被封為貴妃,可是屢
遭後宮欺凌,皇上冷落。如今病重,連個去探望她的人都沒有。我……實在很為她擔憂
。」

  二姊有過得那麼慘嗎?她上個月入宮探望二姊時完全看不出來。二姊生性孤僻,最
愛一個人獨處,還巴不得皇上早點遺棄她,還她逍遙自在的生活。

  「你知道你二姊的病況如何嗎?」

  「呃……」穆蘭勉強把注意力由那男子身上轉至表嬸。「什麼?」

  「她快死了。」

  「什麼?!」穆蘭完全嚇醒了。「二姊怎麼會……」

  「御醫說,癥狀像傷寒,宮裡後妃卻一口咬定是出痘。」

  出痘!穆蘭聞言色變。先帝順治爺就是因出痘而駕崩,自此宮中格外嚴謹,一有類
似微兆必定馬上隔離,甚至遣發出宮,幽閉在偏遠的病疫村落裡。

  「那二姊到底生的是什麼病?」

  「不清楚,所以才想請你親自跑一趟看看。順便,帶朱雀進去。」

  穆蘭在表嬸犀銳的笑齒冷光中一顫,猶豫地微微瞥向陌生男子。他叫朱雀?

  「我知道迸宮一趟很不容易,但只有你得到皇上的特別口諭,允許你隨時迸宮采望
你二姊,所以朱雀的事只能拜託你了。」

  「可是……」帶一個陌生男子進宮?「這行不通的,而且……」

  「說你是帶未來的夫婿給二姊過目就行。看在你二姊只剩一口氣在的份上,絕對行
得通。」

  二姊居然病得那麼重!「我馬上就進宮看二姊,但我還是不能帶陌生人去。」

  「朱雀不是陌生人。」表嬸咯咯笑。

  「他是誰!」

  「你二姊的舊情人。」

  穆蘭如遭五雷轟頂。二姊的舊情人……啊,當然,如此卓然絕俊的美男子,不是二
姊的心上人還會是什麼人。

  不知為何,他是二姊舊情人的事讓她失落地發了好久的呆。

  「呃,那個……」穆蘭支吾著。

  「朱雀。」

  他簡潔有力的低吟震撼著她的心。一個男人有那麼出色的形貌就夠教人咋舌,沒想
到連嗓音都如此深具魔性,撩人心弦。

  「關於入宮采訪我二姊的事……」

  「我只要看她一眼就好。」

  穆蘭完全敗在他靜謐卻強勢的統御力下。怎會有人……拜託別人做事還擺這麼高的
姿態?而且很奇怪的,他就是存著反客為主的魅力,迫使人甘願順服,任由他主導大局


  他一定很為二姊擔憂才會這麼做吧。否則豈會幹冒著殺頭危險,就只為了看二姊一
眼。

  穆蘭感動於這份真情,同意帶朱雀同行。一路上,他們卻不曾交談,他甚至不曾看
她一眼。

  反倒是穆蘭,好幾次都在愕然回神的當口,才發覺自己竟恍恍惚惚地癡望著他許久


  他實在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好看得幾乎不像世上凡身。彷彿天界不小心遺落的璀璨
靈魂,在凡塵化為具體的幻夢,在瞬間即可奪人心神……驀地,他的眼瞳到她身上,她
登時渾身繃住,尷尬得手足無措。好丟臉,被他發現她在看他了!

  他只是冷冷輕瞥,又不帶絲毫感情地轉視窗外,無所搭理。

  這反應比被他瞪到還令穆蘭困窘。傾慕於二姊的人,當然不會把她這小土蛋放在眼
裡。她上頭的六個姊姊,一個比一個嫵媚明艷,額娘生到她的時候,真有江郎才盡的感
覺——完全比不上姊姊們的姿色。

  或許長輩會覺得她很甜、很可愛、很嬌美,可是到了十五、六歲都仍是一副奶娃樣
,難免給人她似乎連腦袋也有些不知長進的錯覺。

  到達紫禁城,一道道關卡,一樣樣規矩,都是由朱雀領頭,引著身後追得上氣不接
下氣的穆蘭。那股渾然天成的氣勢,連向來狗仗人勢的侍衛們都不禁怔忡,個個必恭必
敬,好像他才是持有皇上特別口諭出人宮廷的人。

  看來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的人,為什麼那份魄力比她見過的父執輩都還深沉威猛?

  等奔過大半紫禁城抵達二姊住的景仁宮時,穆蘭喘得幾乎癱軟在地,雙膝無力。她
只能趁官女傳報的空隙趕緊調息,連嚥了幾口口水,喉頭依舊干澀灼熱。

  抬望前頭的朱雀,他絲毫沒有任何改變,有如才剛下馬車般地沉穩雍容,可是,神
情凝重。他一定很為二姊的病況擔憂吧……當一只小手溫柔地接近他臂側時,他早在對
方還未碰觸到他的剎那便將之扭開,箝住對方關節遏止任何行動。

  「干什麼?」他森然低喃,孤冷地瞪視穆蘭皺成一團的小臉。

  「你……弄痛我的手了……」

  「別隨便碰我。」他輕蔑地甩開掌中細腕,吐息陰寒。

  穆蘭難過地垂眼搓揉右腕,礙於場合,又是在不熟的人面前,她只得忍著情緒抿嘴
沉默。

  不知進去傳報的宮女在磨蹭些什麼,老半天都不見人出來回應,她和朱雀只得繼續
等待,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分外疏離,誰也不看誰。

  「穆蘭格格,貴妃有請。」宮女終於現身。「可是您的夫婿,恐怕無法——」

  朱雀霍然伸直了右手食指及中指,直衝官女眉心,碰觸的那一瞬間,宮女猛然震顫
,登時瞠大雙眼,呆若木雞地應道:「請隨我來。」

  穆蘭傻眼。他剛才在做什麼?

  一進暖閣,便見到二姊正容光煥發地逗著一群小哈巴狗玩,毫無病態。

  「二姊?」穆蘭急急上前。「你還好嗎?你不是……」

  朱雀的鐵臂霍然橫擋在穆蘭身前,阻止她再前進。他的巨掌如扇般掃過二姊眼前,
倏地,二姊僵直地原地倒下,一臉青白。

  「貴妃娘娘!」周遭宮女大驚,無意間被朱雀掌風掠過,神情馬上異變,雙瞳呆滯
,一目語硬板。

  「啊,娘娘病了。」

  「扶她到臥榻上去休息。」朱雀冷冷道,宮女們立刻聽命行事。

  穆蘭半晌無法回神。他在玩什麼把戲?又有什麼資格在景仁宮裡發號施令?

  「二姊?」

  「穆蘭格格請留步。」宮女們挺身阻擋。「貴妃內室不得擅闖。」

  「那朱雀呢?」他為什麼就可以跟到二姊的臥榻邊?「你們放一個男人到我二姊的
內室裡,豈不更荒唐?」

  「叫她出去。」朱雀眼也不抬地淡然吩咐。

  「穆蘭格格,請回吧。」

  她不敢置信。這是怎麼回事?

  「貴妃正臥病在床,無法接見任何人,格格擇日再來吧。」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放朱雀進去?」穆蘭不服。

  「誰是朱雀?」

  「就是現在正坐在我二姊臥榻邊的男人!」如此嚴重越矩的行動,會要了穆蘭一家
的命。

  「貴妃內室哪能隨意放進男人。」宮女死板地回應。

  「那為什麼不快把他給帶出來?」

  「沒有人在貴妃房裡啊。」

  睜眼說瞎話!「他就坐在我姊姊的床邊,還說沒有人!」

  宮女們莫名其妙地彼此互望,看看臥榻,又看向穆蘭。「格格,您究竟在說什麼,
奴才們全部在這兒,裡頭除了貴妃,哪有什麼人?」

  「胡說!」人明明就在那裡。「你們全都瘋了是不是?放我姊姊和宮外男子單獨共
處一室,成何體統!更何況他是我帶進來的人,沒我的引領,他怎麼可以進去!既然他
可以進去,又為什麼把我阻攔在外面!」

  「叫侍衛來。」宮女們懶懶說道,不一會,就來了兩名壯漢。「送格格出去吧,貴
妃需要安靜休養。」

  穆蘭錯愕得說不出話來。這些人是怎麼了?

  「你們……快把貴妃臥榻邊的男子抓出來!」穆蘭朝侍衛嬌聲喝道。不管了,就算
會把這事鬧大,她也必須全力守護姊姊的名聲。

  「格格!」侍衛們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哪來的什麼男子!」

  「就是剛才跟我進宮來的男人!」

  侍衛們面面相覷,最後為難地望向她的一臉急切。「剛才有男人跟您一塊兒迸宮嗎
?奴才們只看見您來啊。」

  鬼扯,這些人簡直胡鬧!「叫我的隨行侍女進來,不然問我家車伕也行。明明就有
個男人跟我一道來,而且現在正坐在我二姊的……」

  宮女一抬下巴示意,侍衛們不由分說,立刻架起穆蘭往外拖。穆蘭極力反抗,不斷
申辯,仍被強制押往城外,硬塞回馬車裡,打道回府。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們全都著了什麼魔了?

  回府之後,更荒謬的事接踵而至。她四處探尋不到表嬸的下落,繼而才忽然頓悟:
她並沒有什麼表嬸啊。老天爺,她竟然認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為表嬸,還因此帶了一名陌
生男子入宮。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何會發生如此荒誕不經的事?

  「格格,您還好吧?」

  穆蘭頹喪地由雙掌的掩護中抬起頭。「什麼事?」

  「那個小乞丐又來跟您兜售破爛了,被僕役們擋在後門外。您要去見他嗎?或者我
們替您把人走?…「我去見他。」她無奈地長歎。若把身分不當的人帶進府,少不了又
得挨阿瑪、額娘一頓罵。她今天已經夠倒楣的,還是少惹麻煩為妙。

  當她見到後門外忤著的十一歲小少年時,赫然大驚。

  「小光!你怎麼——」

  「格格要不要買畫?這回我師父有新的花鳥喔。」小少年冷漠地背誦著,毫無生氣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為什麼——」

  「格格如果有興趣,我還帶了一些師父畫的山水圖,全放在客棧裡,您要不要跟我
走一趟看看?保證不吃虧。」

  穆蘭直視著他空洞的神情良久,霍然跨出後門,將他一路拉往老遠的偏僻胡同裡。

  「小光,是不是你爹又賭輸了!」

  他倔強地撇頭避開穆蘭澄澈的眼瞳,使得眼角與嘴邊的血漬更加清晰,左眼甚至腫
得只能睜開一條縫隙。

  「小光,抬頭看我。」

  他不動。「你到底要不要買畫?」

  「你若不面對我,一切免談。」

  「你憑什麼命令我?」他也只敢在沒人的地方如此當著王府格格的面耍脾氣。

  「因為你有求於我。」她柔聲撫慰。

  「我可沒求你買我的畫!」

  「我知道,但你求我的是另一件事。」

  他哪有!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說出這種窩囊話。不過……他閃避著穆蘭的視線,不安
地瞟來瞟去,低聲咕噥。

  「我哪有……我求你什麼了?」

  「幫你。」她在小光錯愕且難堪的憤怒中順勢回應。「否則你為什麼來找我?」

  「我只是來賣畫!」

  「你前天才賣給我三幅長卷,照理應該半個月後才會再出現。」

  「那是因為我師父又畫了新作品,關我什麼——」

  「小光,你若不肯跟我說實活,你要我怎麼幫你?」她為難地苦勸著。

  「幫?你幫個頭,你又懂什麼!你吃好的穿好的,有好出身,有好面孔,什麼苦都
沒吃過,你有什麼資格來幫我?!我不屑任何人的同情,我也不相信你這種千金小姐真
會幫我,我才不相信你們!我什麼人都不信!我……」

  他在憤怒中霍然爆出淚勢,掩都掩不住,尷尬至極。穆蘭也被罵得無話可說,失落
地垂望地上散落的畫卷,兩人都困窘地沉默了許久。

  「你要賣的……就是這些畫嗎?」得不到任何回應,她只好繼續自言自語。「你先
到我家後門等著,我去跟帳房領些銀……」

  「你就不會看一看再決定嗎?」小光含淚怒斥。

  穆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做錯事似地抿唇俯首。她想幫小光,可她好像
除了把事情弄得更糟之外,根本幫不了什麼。

  「我……進去跟帳房領些銀子,一會兒就出來……」

  小光倏地抓住她離去的勢子,不准她走,緊緊揪著她的雙臂衣袖,埋首在她背後,
無聲顫抖。穆蘭沒有其他動作,只是靜靜忤著,任小光的情緒浸濕了她背後。

  半晌,他倆才到雅緻的茶樓一角小坐。

  穆蘭沒再多說,只是點了許多美味佳餚,小光卻反常地動也不動,對著食物發愣。
她當初認識的小光,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乞兒,常挨父母揍的頑皮少年。他被打得遍體鱗
傷已是常事,但從沒像最近這樣失魂落魄。

  小光一定出了什麼事,可她不敢間,怕一問反而更加挖爛了對方的傷疤。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無能,什麼也幫不成……「你又惹上什麼麻煩了?」小光忽而轉
變心情,像小大人似地傲然開口。

  「我……沒有啊。」

  「還掰。打從之前見到你的第一眼,你就一直皺著眉。趕快老實招供,你這人是藏
不了啥子心事的。」

  可是給個十一歲的小孩識破,她也太遜了吧。

  不過她的確很遜,比不上小光的老江湖,他一聽事情脈絡,馬上就知道關鍵所在。

  「你給人下咒了。」

  「啊?」她摸摸緊皺的眉心。給人下皺了!這倒是。

  「我是說你被人施法術了啦!」白癡啊。「若不是被人下了什麼咒法,怎會平白蹦
出個表嬸你毫無所察?」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有問題……」

  「你的確很有問題。」能傻蛋似的天真到這把年紀實屬奇跡。「但更有問題的是那
個朱雀。他分明是在利用你的關係潛入宮裡,其中必有陰謀。」

  「怎麼可能!朱雀要真有那麼厲害,何不施點法術把宮裡的人全攪迷糊,自己直接
闖進去就行了?」

  「不行,通常作這種法術,一定要有『帶路』的。」

  「喔,待鹿的。」雖然她只聽過守株「待兔」,但聰明地佯裝了然,不敢多問為何
不待兔子而待小鹿。

  「所以他得利用你來替他開道,才能一路過關斬將,殺進宮裡。我敢打賭,你二姊
一定根本沒病,是被他當時下的咒法給震倒的。」

  「這……你能不能再說得清楚點!」她漸慚白了臉色。「我二姊根本沒病?」

  「就好像你明明沒有表嬸,他施法讓你覺得你有。宮裡的侍衛和婢女明明看見一名
男子和你一塊兒進宮,他卻施法讓他們覺得只看見你一人前來。你二姊明明沒病,他卻
施法讓她忽然覺得自己病了。」

  「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種事。」

  「這是很陰的邪術,就連我也只聽過而已。」還不曾親眼見識到。「而且這是很複
雜的邪門歪道,他卻能在一瞬間輕松辦到,顯然那個朱雀不是簡單人物。」

  小光鄭重的警告令她瑟縮。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麼說來,他不就有能力掌控別人的腦子了?」

  「沒錯,而且他掌控得相當高明俐落。」

  二姊有危險了!再者,二姊目前很得皇上寵愛,倘若朱雀利用二姊為管道,做出什
麼對皇上不利的事……突然爆響的碎裂聲嚇得她魂飛魄散。

  「你在搞什麼呀!」小光輕斥。大家閨秀會嬌貴到連杯子都拿不穩嗎?「你在這兒
砸壞了一個杯子,小心人家要你陪一組。」

  「小光,我……」不行,小光雖然故作老練精幹,他仍是個孩子,不能將他牽扯進
來。「我得回府了,我不能出來太久,你也早點回家吧。」

  一道陰影閃過他稍稍開朗的明眸,整個人又淪入凝重的沉默裡。

  「小光?」她柔和地盡量細膩以待。「你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

  他不語,空茫地凝望滿桌冷掉的美食。

  穆蘭也不便逼他,等他想說的時候再說吧。但她還是忍不住在離去前輕柔叮嚀——
「你想找我的時候,儘管來找我。就算你沒有任何畫卷可以帶來向我兜售,我還是很歡
迎你來找我。」

  剩下的,就是她一個人的戰鬥了,一場毫無勝算的拚搏。

  「等一下。」小光陰沉的低喚止住了穆蘭的腳步。「如果你想對抗那些牛鬼蛇神的
邪咒,就帶我師父的畫卷去。」

  「日光山人的畫卷?」

  「帶有落款的。」若無師父的名號簽在上面,那就只是幅普通的三流畫卷。「有我
師父落款的畫,具降魔伏妖的作用,或許能替你擋開對方的法術。」

  可是該怎麼用法,小光卻沒說。

  她該怎麼辦?既不曉得那位假表嬸是誰,又完全探不到朱雀的來路,再進宮找二姊
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她又完全不懂什麼咒術……怎麼辦?

  她在自個兒房裡的小書櫃前苦思,眉頭蹩得高如小山。

  朱雀這個危險人物是她引進宮裡去的。她就必須負起責任,不能任他在宮中得逞。
可是……她該如何挽救局勢?她什麼線索都沒有、什麼也不會,如何阻止朱雀不知名的
陰謀?

  她茫然注視一地散亂的畫卷,突然間,由日光山人龍飛鳳舞的落款字句閃出靈感,
當下采取行動。先是送一幅給二姊,再托阿瑪進呈一幅給皇上。然後。.....她也不知
道該怎麼辦了。

  茫然數日,依舊一愁莫展。

  「你這幾天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穆蘭鈍鈍地回神。「什麼?」

  「蘭格格,若不是咱們額勒春少爺脾氣好,您這心不在焉可會給自己惹禍上身喲。
」一旁陪同主子作客的太監細聲笑道。

  「別胡鬧!」粉白俊秀的貴公子輕斥。「穆蘭,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是在為慈
善堂的事煩心嗎?」

  「說正格兒的,你這點子實在出的好。替民間的棄兒及乞兒們開個慈善堂,妥善收
容照料,比讓他們成天晃蕩作惡、乞討偷盜要好的多。只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實在做
不來這麼大的事。」他神態優雅地把玩著精巧的蟈蟈罐。

  會嗎?她現在早就籌備的差不多啦,怎會做不來?

  「所以我想還是出手幫你比較好。」

  「不用了,我……」

  「我昨兒個就跟皇太子提了這事。他也覺得這點子不錯,決定出麵包攬,也馬上奏
到皇上那兒。你猜,結果如何?」

  跟皇太子提這事!還奏報給皇上?這是在搞什麼呀……「皇上歡喜得不得了,公開
贊揚皇太子仁心純厚,不愧是他屬意的儲君人選。穆蘭,這回你的功勞可大了,皇太子
說要好好謝謝你呢。」

  「這……」普普通通的一件事,何必搞成這麼大的局面?

  「你又要怎麼好好兒謝我呢?」

  「謝你?」

  「若非我在皇太子面前推薦你這主意,你哪會得到如此大的功勞?」

  穆蘭僵硬地回他一笑。

  她知道額勒春在開玩笑,想逗她高興。可是他對她越好,就越令她心虛。額勒春對
長輩們內定好他倆婚事的事,似乎相當滿意,可她一點也不願意。他太溫柔、太貼心,
斯文周到得令她窒息。

  他簡直和善到今她備感壓力。

  「穆蘭,我希望你能真心地拿我當自己人看。」他慨然輕歎道。

  「啊……有啊。」

  他搖頭,柔聲回應,「我始終感覺自己在你面前只是個客人。」

  她尷尬地保持沉默。這時再否認下去就真的太虛偽了……「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或者希望我改進什麼?」他誠懇輕問。

  「我…反倒想問你,你究竟看中我什麼?」以他的條件,不差更好的福晉人選。

  「我不會故作清高地說是看中你知書達理的性格,但我實在受夠了滿洲格格們的剽
悍。你的氣質跟我比較進,都不喜歡鬧,也懶得爭什麼,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安安靜靜
的做事。當然啦,你百看不厭的臉蛋也是原因之一」他眨了眨右眼。

  她寬心一笑。「你很會安慰人。」

  「是你不了解自己的魅力。」

  魅力?她的表情象是從沒聽說過這個詞。

  「算了。」這樣也好,勝過她拿自己的美貌去征服男人。「我跟人約了去看戲,不
能久留,記得下個月初九的花糕宴,我們得一道向嬪妃們請安。」

  宮中每逢重陽都設花糕宴,總不忘點名穆蘭赴宴。或許是因她貌似早夭的小公主,
或許是大家體貼皇上失去亡女的心情,也或許是她溫吞的個性很合宮中嬪妃的胃口,讓
她活像皇上嬪妃們的掌心寶貝。

  但,對她而言,只覺得好累。

  「為……為什麼我們得一起赴宴?」萬一人家把他們看作一對可怎麼得了——雖然
他們遲早會是。

  額勒春疲憊一歎。「算是幫我一個小忙吧。皇上近來對我誤解越來越深,好像認定
了皇太子不學好是因為我帶壞了他。其實皇太子的事我哪有權干涉,我只是他堂哥,他
卻是未來的皇上,向來只有我聽他的份,他豈會聽我的?」

  「你可以跟皇上說明白呀。」

  「就算尊貴如皇上,對於兒子的事他仍舊是個普通的父親,千錯萬錯,不會是他兒
子的錯。所以,我只好靠你,替我撐撐場面了。」皇上對他再有意見,也捨不得在穆蘭
面前弄僵局勢,傷了女娃兒嬌柔的心。

  唉,豪門貴胃間盤根錯結的複雜利害關係,她這輩子恐怕是擺脫不掉了。

  送走額勒春後,她無奈地收拾起自個兒的東西,略略瞟到屋裡他忘了帶走的兩名侍
衛。

  「你們也退下吧,跟額勒春少爺回府去。」

  當她背過身去整理桌上散亂的詩稿時,一個意念霍然閃現:侍衛應該守在廳門外,
怎會站在她的堂屋裡!難道是……她駭然猛地轉身,不見那兩名高大的侍衛,但見一只
巨掌火速撲襲而來,兇狠地掐住她的頸項,企圖直接施勁箝斷她的頸骨。

  穆蘭眼前一片黑旋星光,脖子上殘暴的勁道截斷了氣息與聲音,使勁之猛,令她完
全無法站立,幾乎被騰空箝起。

  「朱雀,她還有利用價值。」另一名侍衛淡然出聲。

  可是比起她難得的高度利用價值,朱雀更恨有人中途破壞他的行事。他不能容許絲
毫差錯,更無法接收些許閃失。

  「朱雀!」那人鄭重警告。

  「你以為你在皇上和貴妃那兒玩的小把戲很了不起,是嗎?」他咬牙低吟。

  救命……她的脖子、她的呼吸……突然逼近的死亡讓她看不見任何東西,聽不見任
何聲音,她雙瞳發直,渾身戰栗,生死的交界全凝結在喉頭上。

  「朱雀!」情勢頓時無法收拾,「咱們說好是來談判的!」

  「這就是我的談判!」他捏緊了掌中細弱的頸項,瞠目怒視穆蘭渙散的雙瞳。

  「你這是干嘛?」那人煩到有些火了。「事情有嚴重到這種地步嗎?」殺了穆蘭,
他們要到哪裡再去找如此珍貴的一顆棋子?」

  無所謂,失掉這顆棋子也勝過任務上的敗筆!朱雀冷冽地將所有情緒箝入掌心。等
他宰了這小妮於再說。

  他不在乎。已經沾上污點的完美戰績,再多添一記敗筆又何妨。

  「我拜託你,快點冷靜下來,否則事情就無法收拾了!」

  「你之前明明只說來探究事實的?」

  「你清醒一點!」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朱雀!

  忽然間,他被穆蘭死凝雙瞳中的無聲呼喚怔住,錯愕於她眼眸中投映出的猙獰面孔
。她看他,彷彿初次見面那般專注,那般認真而執著地凝視著他的一切。他剛烈的濃眉
,深邃的眼,他的長睫;他高挺的鼻,傲慢的薄唇,深刻的輪廓。她看他,彷彿天真的
孩子仰望繁星,那般憧憬,那般傾醉。

  她是如此看待要殺她洩恨的人……倏地,穆蘭如斷線木偶般自他松開的掌中癱倒在
地,雙眼瞠得老大,毫無氣息。

  那人立即越過寂然仁立的朱雀,扶起穆蘭,檢視脈搏與鼻息,趕緊在她背後的穴脈
發勁,讓她咳地一聲吐出了氣。緊接而來的,是她喉頭受創的連續重咳,咳得涕泅縱橫


  她渾身戰粟地退坐至桌腳後,淚水無法控制地隨著咳聲不斷奔流。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這裡是她的家、她的院落,為什麼她會受到如此待遇!難道
沒有一扇門擋得住危險的不速之客?

  「你究竟在宮裡玩了什麼把戲?」

  朱雀陰冷的輕柔低語嚇得她更加慌亂地退到桌底下,看都不敢看他。

  猛然爆出的砰聲巨響,伴隨穆蘭驚惶的叫嚷,與被朱雀一掌就打飛出廳門的沉重紅
木桌一同砸在院外地上,殘破不堪。沒了大桌掩蔽的穆蘭,無助而恐懼地坐在地上抬望
他,想退到某個安全的地方,卻發覺全世界似乎都已淪入他森寒的統治之下。

  「還躲什麼呢,何不直接面對我?」

  穆蘭極度畏怯而又氣憤地含淚回視。他的優雅、他的淡漠,底下包藏的根本是兇殘
的邪魔面孔。

  朱雀雍容而閒適地高高睥睨著,醉人的雙眸冷地沒有一絲溫度。「為什麼出手破壞
我的好事?」

  「我沒有……」

  「皇上和貴妃那兒的日光山人畫卷,你怎麼說?」

  「那是我送的,可是,我並沒有破壞……任何好事。你在做的……是壞事。」

  「你有資格評判嗎?」

  「有,而且……我比誰都有責任干涉。因為你是在利用我……去作你的壞事。」

  他忽然犀利地冷眼瞪看她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又頑強不肯屈服的德行,他的氣焰就
更加肅殺逼人。整座廳堂宛如陷人寒冰裡,半晌凝結不出任何聲息。

  「好膽量,正義姑娘。」

  穆蘭不敢回應,怕得連喉頭都抽緊。

  「你以為你很厲害是嗎?」他僅以眼神透露出難以察覺的冷笑。「那你就來干涉吧
。看是我破壞的力量夠大,還是你挽救的速度夠快。」

  穆蘭愕然瞠目。他在說什麼?

  「朱雀……」和他同來的那人快被失控的場面煩死了。「收拾一下殘局吧。」

  門外早圍著一群聞聲而來的僕役及婢女,不知所措地望著屋內亂局及兩名奇怪的陌
生男人。

  「收拾?」朱雀孤冷地旋身就走,哼然輕屑。「交給青天大小姐收拾就行。」

  「慢著……你……」在別人家裡居然如此橫行霸道!可是朱雀霍然回眼冷膘時,又
懾得她嘩口戰栗。

  「等你正義俠客的游戲玩夠了,我再來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