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  

科技「新貴」的風光背後

adj 發表於: 2007-11-28 08:53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1970年代起,電子資訊業被台灣政府列為重點發展的策略性產業,發展至今更被各界譽為引領台灣經濟成功轉型的龍頭產業,其每年上兆元的營業收入,是變動不安的台灣,信心的安慰與保證。置身當中的工程師,隨之成為媒體艷羨的焦點,「年薪破百萬、分紅獎不完、辛苦做十年,即可告退休…」,諸般溢美之詞將其烘托為享領高薪、福利從優的「科技新貴」。
分紅多?身價千萬?

今年7月,各大電子科技公司大方配股送員工的新聞,亦如往昔成為鎂光燈追逐焦點。各界以欣羡的眼光驚嘆著:「哇!今年聯發科每位員工分紅加配股可得693萬;鴻海員工可得248萬;台積電也不落人後,發出27萬張股票及6.8億現金,高居首位。」
一位在竹科半導體大廠工作近8年的資深工程師阿平無奈談到:「外界總認為竹科人個個穿金戴銀,工作兩三年,身價上千萬。然而媒體上看到的數字,是不分職等、職別的平均值。假設鴻海公司上自董事長、總經理,下自作業員全體員工全都拿248萬,可能嗎?」

「實際分紅配股的情況,是呈倒三角型,按職等、績效高低分配,位階越高配得越多,通常是經理、副理級等主管先分,之後,再將剩餘張數配至各部門,由部門主管按職等、績效高低,分配給下面的工程師。一般說來,主管級至少有20或30張以上;工程師10張左右;好一點的作業員也可分到,但通常不多。」阿平繼續說道:「未必每間公司均可分紅。我們是上市公司,股價不錯,但我進廠至今從未拿過分紅。公司有時以虧損為由,即使賺錢也以盈餘需填補前年虧損為理,而無配股。」
另一位工程師阿良也提到:「就算公司有分紅還是要看股價。現在大環境不好,股價很低,即使拿到股票,也不見得就有多好。我們公司今年發給工程師5張,1張算2萬元,也僅10萬。我月薪32,000元,每天上班12~15小時,算算時薪不過145元。」此外,一位在半導體大廠擔任工程師的阿育憤憤不平地說:「我雖是工程師,但屬派遣制的非正式員工,做的事與正式員工相同,但薪資比正式員工低,也無法分紅。」

「多金」是外界賦予園區工程師的光環,卻也是罩在工程師頭上的緊箍咒。以分紅合理化低薪制度,以配股張數驅使自我勞動,更以變化的股價抑制每日萌生的不滿。這咒語更向外施展,讓社會由羨生妒,在心理認同感上排擠這令人生厭的工程師一族。金字塔下端的眾多工程師們就在此建構出的虛榮中鎮伏難動,日以繼夜地為頂端的執行長生產百萬張的股票分紅。
薪資低、工時長

「薪水高?」剛從新竹科學園區半導體大廠離職的工程師阿文露出滿臉驚愕與不解。兩年前自清華大學材料系畢業後,即至竹科半導體廠擔任製程整合工程師,他說:「薪資未如外界所想。兩年前進廠月薪為33,000元。可能有人認為景氣不好,碩、博士生滿街跑,大學畢業領3萬元算不錯。但若以每日工作時間均超過12小時,月休僅8天來計算,薪資算是非常低。」
另一位週末仍需加班,7點半剛下班趕來與阿文一同吃晚飯,現擔任光電廠製程工程師的阿國搭腔說:「薪資真的很低。我算過,時薪僅100元。天啊!比大學時打工的工讀費還低。」

阿國在光電廠工作剛滿3個月,月薪37,000元,工作6天休假1天。阿國說:「我上班時間從早上8點半到晚上6點。但6點只是法定時間,通常沒人可以準時下班。一般下班時間都是晚上8點後。但像我這種新進員工,被要求迅速熟悉環境,若能在晚上10點下班,就算幸運了。頭一個月,幾乎每天都忙到凌晨才離開。此外,甚至連前幾天颱風假,我也都來加班。」
根據104人力銀行的統計資料顯示,半導體及光電廠工程師與主管級的薪資比較:大學畢業工程師月薪約3萬至3萬3千元;碩士畢業工程師月薪約4萬元左右;主任、課長級的月薪5萬8千元至7萬元左右。

工作責任制
常加班、工時長,是工程師工作的常態。阿文與阿國兩人互視並唉嘆道:「誰都希望可以早點下班,但現實就是不可能。」為什麼呢?阿文繼續說道:「由於採工作責任制,每人每天都有固定的事要完成,拖不得的。像我這種製程整合工程師,白天的工作就是和客戶接觸,了解產品出貨狀況。我們屬於8吋晶圓廠,產能最滿,平均一個月生產晶圓7萬片左右,一片晶圓往往需經過300多道的製程。當產品出現問題,在300多道製程中找出哪裡出問題,即是考驗的開始。尤其碰到大客戶,期限又很趕時,就會非常緊張。若無法將問題找出,有的大客戶則會直接告到大老闆那兒,這樣從一級主管到工程師,全都會很慘。」
「上班除了周旋於客戶、製程與機器之間找問題、解決問題外,每日還需處理專案。所謂的專案就是公司要求提出計畫書來改善良率、提升產能;此外,還需準備每週開會的會議資料。這些事看起來像是例行公事,但寫報告、準備會議資料是很花時間的。」阿文說道。

同樣在竹科知名面板大廠,擔任設備工程師的阿偉說道:「工時長,也沒辦法,要去適應啊!不然能怎麼樣?」。
24小時待命

阿偉,明新技術學院畢業,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任職六個月,在面板廠Cell(液晶)部門的後段製程S/B(切裂站)擔任設備工程師。

阿偉娓娓道來一天的勞動過程:「白天班,從早上8點到下午5點半。週一至週五早上8點半,所有後段製程工程師固定開晨會。開完會後大約9點半進工廠(通稱fab,指晶圓廠與傳統工廠層次上的差別,為一精密製造的工廠),詢問作業員機台狀況、調整機台、保養機台直至下班。出廠後,才開始第二階段工作──寫專案,內容主要是如何提高機器的穩定性、產能與產品的良率。但專案不能憑空想像,還要配合實驗。而公司不願另外提供機器,我們必須向製造部借機。如果機器只有大夜班有空檔,就必須半夜再來工廠。」

「除每天要發專案報告,還要做會議資料,記錄當天機台發生的問題與工作進度。」說到此,阿偉看了一下手錶說:「等會兒要回公司上夜班。公司規定夜班由設備工程師輪值,一個工程師得看顧所有的後段機台,整個廠房大約一個操場這麼大,就整晚來回巡視。」這麼多機台,同時出問題時怎麼辦?阿偉說:「曾經遇過後段製程3個部分(S/B切裂站、LC液晶站、PA偏光板)同時故障。狀況非常緊急,一個人修不來,必須馬上打電話請PA段的工程師來公司。」

「工程師是24小時待命,哪管你在放假、睡覺,只要機台出事,就要馬上來現場。通常不算加班費,而是事後補假。例如凌晨3點被叫來,到6點才修好,早上就可以休假。之前母親節,星期六早上回台中,星期日早上就因機台故障,而被叫回來上班。這種下班後被找回公司的狀況是常有的。」
阿文也感嘆:「下班後再被叫回公司工作,是很痛苦的。上班到很晚都還可忍受,就是不喜歡下班後,終於有自己的時間,還要回來工作。」

開會盯進度
在這種工作責任制、產量產能大、出貨時間具急迫性、機台24小時運轉,並且不斷要求加快加量的狀況下,工程師除了工作時間長外,更要面對全天候高勞動強度的榨取。
阿文說:「每天上班要趕貨、找問題、解決問題,壓力很大。尤其當遇到良率不好、客戶抱怨時,開會就會被盯得很慘。每禮拜開會時,每個工程師都要上台報告工作進度,再由主管發問。當下若回答不出來,即使只有在台上多佇一分鐘,就好似站了一小時,心臟都快跳出來。若答不出來,當天就要趕快想解答,下午會再開一次會驗收。」
下班後的休閒生活

在這種高勞動強度下,工程師平常還有時間與心情從事有益身心的休閒活動嗎?阿文說:「平常下班都很晚了!回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看電視,之後就倒頭大睡。假日啊!若不用加班,也只是在家休息。下班後,能不想工作的事,好好休息是最大的享受。至於要再安排其他活動,我想,已沒有那個力氣。」
正如某家半導體廠面試工程師的錄取標準:工程師需符合不喜歡與人接觸、可忍受單獨工作與可忍受重複做一件事3項資格。這種僵化的規訓將人訓練成機器人,對一個未過「三十而立」的年輕工程師而言,此時正逢人生青春歲月的綻放時期,最可貴的時間卻已全數奉獻給公司,在密閉的廠房內,過著單調、終日緊張的日子。
相較於媒體報導的多金光鮮的科技「新貴」,他們背後的真實生活卻是如此苦澀,這樣的「符號新貴」是否值得欽羨,可就是見人見智的問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