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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 作者:張云

naoki232 發表於: 2011-6-08 10:53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存在 作者:張云

香奈兒靜靜地坐在台階上,雙手無力地拖著下巴,本來滿心歡喜地等待早已失去期待,最不擅等待的人往往是屬於等待,如果說耐心不足是等待的殺手,香奈兒已經死了不下數次,可是,不管怎樣,下一次,下下一次,等待的永遠是香奈兒,不管刻意晚到五分鐘,十分鐘或十五分鐘,擺脫不了等待的命運。重要的是,等待之餘的火氣常讓香奈兒失去自我平衡,脾氣不好是她的宿命,理性冷靜並不能減低克制怒意,面對一再的反省,卻沒有一次成功,她開始懷疑反省之必要性,漸漸地,香奈兒告訴自己,遲到不是別人的權利,等待也不是她的義務,即使等待的是自己的情人。
走往文學院的路上,凱瑟玲遇見朋友。
「嗨!」凱瑟玲一貫地熱情招手,好似整個身體都揮舞起來,毫無疑問,凱瑟玲是十足熱情的女孩,好似可以將壞心情與疲累輕易藏到背後的女孩,這只是藏,因為不習慣表達,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對她而言事件苦差事,習慣性的駝背是她抵抗不知何處飄來眼光的防護甲,因為她不知道誰正在看著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不會走路,手腳怎麼擺動都不自然,都嫌刻意,都覺得不協調,每當一看見認識的人,她像是將要溺斃的人倉皇抓住一節浮木,然後她就可以呼吸了,就可以再把陽光熱情展現,若不是他們,凱瑟玲一直生活在水面下,怎麼也不會是悠游的美人魚,是綠蠵龜,熱情是凱瑟玲扮裝快樂的保護盔甲。
「嗨,凱瑟玲,你要去哪?」A揮揮手道,A不過是普通朋友,那種一不小心不見面就會忘記的朋友,但是在已經要迎面撞上的情況下,她們還是無可避免地要虛應一下。
「去找香奈兒啊!」凱瑟玲臉上掛著迫不及待的興奮,雖然已經在一起很久,想起即將見面的那一剎那還是可以讓她雀躍不已,期待見到香奈兒的那一刻會是滿心歡喜的回饋。
「喔,好,掰掰。」對話結束的很快,彼此也很高興對話結束的如此圓滿迅速,每一天都上演許多次,這些無意義的小交談,卻要耗掉你張開嘴數次分泌口水幾十CC,還有拉扯嘴角臉皮成弧形微笑四十五度,微笑才是最虛偽的,測量看看此人與你擦身而過之後你的微笑將以幾百萬之一秒的速度收回,那真是不帶感情之冷酷無情啊。
「親愛的!」當凱瑟玲遠遠看見香奈兒時忍不住跑了起來,當她跑到香奈兒面前時,這句親暱的話自然脫口而出。戀愛中人們喜歡使用親密的語言,即使這暱稱被所有不論佳偶或怨偶通用,人們還是推崇,即使下一次使用的對象已經不是眼前這個人。
凱瑟玲的出現給了香奈兒宣洩怒意的出口,可是她沒有說話,一句都沒有,香奈兒只是站了起來,朝著餐廳走去,她喜歡用背影懲罰她。她不能明白為什麼凱瑟玲會遲到,如果她是這麼迫切的想見到她。香奈兒常常在想,遲到者的心態是什麼?理由是什麼?是路上有事碰巧耽擱了她嗎?面對不可測的突發狀況,她只能無奈接受,但大部分時候則是赴約太晚,整理,梳洗,看報紙到一個段落:::諸如此類的理由對香奈兒而言不是理由,是不負責任的藉口,當他們坐在梳妝台前慢條斯理的打扮時,另一個人卻坐立難安的枯等,這真是不負責任的做法。有幾次,香奈兒刻意晚幾分鐘出門,想試試被等待的感覺,坐在電視前卻沒一刻是盯著電視看,因為牆上的鐘,沒錯,每一刻都在提醒她遲到了多久,一秒鐘都有如一分鐘之久,她覺得很深的罪惡感,怎麼可以這樣故意遲到,她急急出門,幾乎是要跑了起來,到達目的地時,沒有人在那,香奈兒鬆了一口氣,她不是罪人,而她其實只比約定時間晚了三分鐘。當被等待者出現時急忙向她道歉解釋那千篇一律的的理由,這一次,香奈兒接受了還安慰她別放在心上。
熱情並沒有得到回應的凱瑟玲像從雲端跌到谷底,原本想好要說的事也不敢再提,她知道香奈兒生氣了,用她的背影懲罰她,她喜歡香奈兒的背影,因為她愛看她走在大環性大空間下的單薄背影,很阿甘式的要抵擋前面的空氣,凱瑟玲覺得很可愛,她被娛樂到了。有時候這樣冷漠的轉身是香奈兒告訴這世界她想一個人,誰都不要靠近她,不管你是愛人也好,無賴也好,你們都是一樣被拒絕進入,所以,愛人與無賴並無兩樣,凱瑟玲變成了無賴。凱瑟玲知道香奈兒常這麼沒來由的情緒不好,或許是因為自己小小遲到觸發她的激暴點,凱瑟玲不能明白,都是兩個相愛的人了,稍微等待一下有什麼關係呢?她甚至願意等香奈兒一百年一千年呢!當她慎重化妝時,她希望給香奈兒最美的一面,她知道長相佼好的香奈兒是許多人追逐的目標,但也知道自己不會是唯一出現在她眼中的女人,雖然已經在一起了,不安全感卻是如影隨形跟在她身邊,就算不是這樣,她也要香奈兒只看見最好的她,其次,她也需要別人的驚艷讚美,她不會羅曼蒂克虛假的說只要香奈兒喜歡就好,可是,香奈兒永遠都只注意到她遲到了,她真覺得香奈兒有時是個大豬頭,她明明知道她要什麼卻吝於啟口。她默默地走在她身後,默默地︰︰︰
在餐廳裡,她們終於找到一個容的下兩個人坐的地方。
「今天課堂上老師又說了一堆權力鬥爭的話。」香奈兒淡淡的說。
「哦,他又常篇大論啦?」凱瑟玲細細打量她的表情,香奈兒的眼神游移在空氣中,她喜歡聽香奈兒說話,她的態度有世俗的不屑,自以為是的高尚,每一次都讓凱瑟玲覺得好玩,她也喜歡香奈兒說起話來的自信與高傲,而且要帶著不可救的絕望,其實她很擔心香奈兒越來越沉溺的絕望,好像上了癮一樣戒不掉,她愛她這股氣質,卻又怕這股氣質有天毀了她的香奈兒。
「嗯,他又說了一堆什麼power跟empower的事,還有關於權力體制的運作,每件事都可以套到這公式上。」其實香奈兒很排斥這樣活生生把事情解剖開來看的方式,這樣的討論法讓每件事都有了目的與企圖,更可怕的是醜陋。
「你知道嗎,要成功的唯一方法是先得到權力,擁有權力之後才能享有資源,你才能作你的偉大事業,可是我覺得噁心。」香奈兒無力說道。
「因為它很公式化嗎?或許事情找出定律來就變得很枯燥乏味,但也會變得更容易。」凱瑟玲也開始對這議題有了興趣,面對不懂的議題,凱瑟玲盡力要加入,急急忙忙要傳達出我也懂得一點的訊息,不想成為局外者,不想顯得毫無涉獵而單純幼稚。
「嗯,或許吧,可是在這套公式之下的運轉真是噁心到極點,你知道要怎麼得到權力嗎?以前老師大人騙你要虛心受教互相合作會讓你乖乖且全然地變成毫無抵抗的犧牲者,被踢出遊戲之外還不自覺,你知道,他們竟然還用《遊戲》來指稱這噁心的公式!要得到權力,你得把別人從權力寶座上踢下來。今天有一組報告的人馬穿的西裝筆挺出席,他們談的是如何使一個新社團運作起來,他們說第一要先與其他較具規模的社團混熟,是以個人名義喔,從中暗地找尋能幫助你社團強大的人,之後就是挖角行動,再來我真不相信他們還說的出口,破壞其他社團運作與名譽!他們報告完畢之後教授似乎很滿意他們這學期有學到東西,可是我一腔怒火已經升起,假如社團運作都用者種方式進行,那到最後是不是只能有唯一一個大社團存在呢?教授等待激烈辯答般的挑釁環望四下,說︰﹃來來來,我看看有沒有道德主義者要反駁的?﹄我竟然成了他眼中的道德主義潔癖著!好像我們是群傻蛋還在固守堡壘,而他們卻早已攻堅搖旗歡呼吶喊︰︰︰」越說越激動的香奈兒幾乎要吐飯吃不下了。
「或許就真是這樣囉,不過真的太無情了。」每次香奈兒一激動就讓凱瑟玲手足無措起來,他喜歡她的表達樣子,卻總是不知道如何安撫她,有時候她試著要說出自己的看法,卻常是與香奈兒恰恰相反的意見,她天真的以為這是互補,但礙於香奈兒的激動,她習慣順從了。
之後,她們終於又手牽手一起走出餐廳,對凱瑟玲而言,這才是最甜蜜的時刻,即使香奈兒給了凱瑟玲她的手,臉上還是一股凝重,她總覺得能有一個人可以擺臭臉是很幸福的,被擺臭臉的人也不必太在意,應該感到高興,因為這意味著你是個超乎普通友誼的人,你才有享受臭臉的權利。


愛伯特,非常英俊的臉龐與講究的衣著,愛伯特是愛漂亮的公子,才氣,才氣對他是多餘的加值裝飾,這樣的人才卻還有說不完的不滿。
「這些搞同志運動的都是豬!」一次三人一起用餐的午後,愛伯特輕蔑的吐出這些字,也吐出口中的煙。
「怎麼說?」香奈兒冷冷的說。
「這些人每天聚在一起搞是搞不出什麼東西的!」愛伯特又習慣性啃起他的手指頭,他的十根手指頭沒有一根的指甲是完整的。「你看他們拍紀錄片開pub,搞的都是沒出息的東西。」
「不然你覺得應該怎麼搞?」香奈兒喜歡對愛伯特提出問題,雖然他總是解釋的很努力,香奈兒卻沒有一次聽懂,可是她很喜歡看愛伯特努力卻不成功的掙扎,凱瑟玲則不然,她很用力要聽懂愛伯特的話,很想給他回應或討論,可是結果往往讓自己也迷失方向,落入愛伯特的不邏輯對話中,每每挫敗感讓凱瑟玲悶悶不樂很久。
「我覺得文學才是同志運動的方式,你想想看一首詩一篇散文一部小說一本書能給大眾多大的影響力!而拍紀錄片這種東西能幹嘛?還要鬧到法院上爭公道!我真覺得他們在搞壞搞臭同志運動!意識型態!意識型態到底是什麼?沒有一個明確的意識型態建構!」越說越激動的愛伯特差點啐出一口痰。
「可是他們如果不這樣開路,現在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重視同志人權?」凱瑟玲振振地回答,對他的說法很不已為然。
「對啦,可是在這之後要做的應該是文學的創作提昇,唯有文學才能深入改造人的思想觀念,否則一直這樣吵鬧下去讓人很反感厭惡,懷疑搞同志運動的人是不是都是豬!同志運動已經變成一種刻板印象偏見,跟原住民運動跟環保運動一樣舉牌叫囂,思考!思考!他們到底有沒有在思考?」
「嗯︰︰︰」凱瑟玲不知道該如回反駁愛伯特,無力反駁,可是她知道發出聲音的人勢在必行,如果不是他們,這裡的同志還在迷惘徘徊之中,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救了許多人︰︰︰
「真正不合適體型的人不是人,是眾人引以慶幸本身較優越的比較值,仍然有存在之必要,所以假意者假裝善良寬容呼籲大家不要歧歧視與我們不同的人,此話一出,同情已被污名化,偏見已經確立,除非進入非一般者身體的靈魂不會理解這種悲哀式的自我解脫。」愛伯特的結論。
香奈兒沒有加入他們的對話,她懶懶地起身要走了。

這天晚上,香奈兒與凱瑟玲躺在床上不能入睡,凱瑟玲自從上了一門需要時時發言以證明心在課堂上的課之後就變得不太開心,她是非常活躍的參與者,大小議題她都能舉手發言,每一次她都說的興高采烈,大家也喜歡她帶來的歡樂,香奈兒不是,她總是偏著頭聽大家說話,偶爾泯泯嘴,偶爾搖搖頭嘆氣,很少時候她會發言,可是她一發言大家都要安靜下來,在她說完之後也從不再有人反駁,她終結所有的分歧,做了結論。
「每次愛伯特說話時我都不知道該回他什麼。」凱瑟玲悶悶的說道。
香奈兒轉過深來面對她。「喔,是嗎?」很深的同情在她心裡醞釀已久。
「嗯,你知道嗎,最近在課堂上我都不知道該對問題有怎樣的感想與回應,我好像變遲鈍了,我不懂圖片與影像還能帶給人的多少刺激,有些事已經說膩了厭了反胃了,卻還有人可以一吵再吵。」她沒有任何感想讓她非常恐慌,她不能忍受自己如此聰明活發的腦袋竟會停滯,她假裝很多話要說,卻很牽強。
「那就不要說話啊。傾聽別人說話也是一件好事,有時候你聽不懂不是你的錯,是別人不會說不會表達,你何必擔心是你自己的問題呢?愛柏特說話的方式你還不明瞭嗎?他習慣用最難的方式字眼曲折表達他簡單的意思,我不明白一個才氣洋溢的人為何竟不懂得清楚表達自己的意念,或許這是他的困境,也可能是他在玩的遊戲,故意使用一種曲折離奇的方式表達自己,或許他想看看你的反應,看看你是不是落入他的遊戲當中,有時候,他可能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要看看你玩弄你。」在努力傾聽愛伯特多次訴說終於宣告放棄之後,這是香奈兒最好的解釋,她不需要恐慌,一點也不需要。
「喔。」凱瑟玲好像被人惡整之後的不舒服感,開始覺得臉紅自己怎麼會如此相信關心愛伯特,還努力要幫他解決疑惑,聽過香奈兒的回答,她好像得到解脫,可是是不舒服的解脫。「可是我在課堂上也沒有反應與感想好說啊,而別人都能侃侃而談︰︰︰」她還是有點不放心自己是不是變笨了。
「我說過了,聽別人說話是件好事,我喜歡聽別人說話的內容,方式,從這你可以看透一個人,你也知道H是一個大草包,因為他常用不相關的胡扯來假裝自己懂得很多或者掩飾他懂得很少,因為他做的沒有愛伯特漂亮,所以我們都知道那是胡扯,是一種故意顯示博學的無知,這都從他的談話中可以看出來,所以如果你硬要擠出虛偽的感想來,你也成了一個討厭鬼,傾聽能幫助你說話,當你仔細傾聽時會看見不同人性背景組成一個物體,這個物體掙扎著要不要讓你知道它是什麼,最後卻落到四不像,你不會也害怕犯同樣的錯嗎?這就是學習,是書本不會教你的,所以你在享受滔滔不絕的雄辯快感時,你是虛偽的參與者。」
「這就是你不常開口的原因囉?」凱瑟玲笑著問她,可是心裡卻隱隱擔心也是更多的愛慕,因為在這不常開口的軀體之下到底還看透多少現實?她突然想到之前他們討論過的噁心權力鬥爭公式,活生生撕開真面目的方式。
「嘿嘿,沒錯,有時候聽別人亂扯也是一種娛樂,像是看小丑出糗而不自知,更好玩的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是小丑。」香奈兒狠狠的修理了這些討厭鬼,心裡非常痛快。

有時候,凱瑟玲很擔心香奈兒會被悲觀與現實沖走,沖到骯髒爬滿老鼠與蟑螂的下水道,香奈兒最怕蟑螂了,她覺得蟑螂是世上最骯髒不堪醜陋的東西,他們從有人類之前就存在到現在,很多動物都絕種了,蟑螂卻好像準備要活到下一個世紀末日再伺機捲土重來,大風雪甚至慧星衝撞都打不死他們,只因他們髒,什麼都吃!她深愛香奈兒不願意見她被現實打壓得失去理想,香奈兒是個洞察力十足的女人,她是個有才氣有見地的女人,可是現實生活,沒有強力的經濟後盾讓她的抱負理想都是空想,甚至是不敢想,有時候她直接放棄並無情擊敗自己,憤世忌俗是她的寫照,所以她才能看的如此清楚,卻也如此心碎︰︰︰
「我不知道我會怎麼辦︰︰︰」香奈兒滿口不在乎的說。
「問題是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不代表我能作什麼!我想做什麼似乎是理想,但實際上是夢想,你看到的都是成功者,沒看到失敗者,因為失敗者都落魄的躲到另一個空間,你睜著眼卻不願意看到的空間,你只選擇你想看的,盲目也鼓勵我跟你一起當明眼瞎子,可是我不行,我生長在你看不見的空間,你只選擇愛我光鮮亮麗的一面,有時候我對自己感到反胃,因為我也不過是打扮像貴族的乞丐,因為我的血統就是乞丐,我可以說話像文學家唬弄你們,也可以假裝氣勢壓低別人,可是你問我什麼是理想,我卻一個屁也放不出來,因為我沒辦法欺騙跟我一樣流著乞丐血液的人說你的理想會實現,因為那是不可能的夢想,不要跟我提成功的例子,你每提出例子的一瞬間,都有許多人因失敗舉槍自盡,我跟你常看到的工友沒有兩樣,只是我狠下心來用父母辛苦賺來的錢豐富我自己,另一方面也製造一個我會成功脫離乞丐行列的假象安慰他們,如過你沒有你父母優渥的支持,你也會跟我一樣腳踏實地。」香奈兒筋疲力盡了,她終於說完她的不幸。「嘿嘿,我唯一驕傲的是我是個同性戀,怕人家不知道我是同性戀的同性戀。」
凱瑟玲沒再多說,她只是覺得該走了。熱情,熱情是面對這世界的唯一方法,因為這世界已經夠冷酷了,而她相信在冷酷之下熱情會溶出一條路來走向理想,可是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告訴香奈兒,因為她自己也覺得說出口之薄弱無力,這是一種堅持,卻無法說服別人。

「你怎麼確定你是真愛我?愛也身為一個女人的我?」香奈兒不停浮現這個疑問,她想問問凱瑟玲,又不知如何啟齒,因為這代表她對凱瑟玲的懷疑,她不希望這樣莽撞傷了她的心,當她提出這問題時也給了凱瑟玲思考的機會,如果她不是她所想的也可以愛女生怎麼辦?香奈兒怕一旦面對事實會將自己打回原型,其實經不起一丁點凱瑟玲不能接受我是女人的事實,起碼的道德又讓她覺得應該讓凱瑟玲自己決定。
在七星潭海邊,沒有一盞燈照著海面,希落的馬路街燈與海邊歡鬧的人潮不成正比,沒有燈光但還是可以看見人影流動聽見人聲鼎沸,凱瑟玲與香奈兒走到海邊時都預見會有擁吻的那一幕,刻意追逐海浪比誰勇敢比誰溼透,比誰踏出那一步,海浪又起又退之際,她們身體彼此交錯碰觸,那是年輕女孩嬉戲的標準模式,恣意歡笑拉住彼此保護彼此,一不小心就會被浪捲走,在身體內的流動才要把她們淹沒,她們分開來,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獨立在人聲之外,腦裡只有海聲,還有心跳聲,遠遠地,香奈兒問「你喜不喜歡我?」近似於懇求畏縮的語氣,「嗯︰︰︰」從遠方傳來,香奈兒吻了凱瑟玲,在脣齒間宣告她要她的決心與強勢,水珠從凱瑟玲長長的髮梢落下,說「我也要你︰︰︰」

「你還是要回家,對吧?」凱瑟玲問道。
「應該吧,不然待在這幹嘛呢?算了,未來是什麼也沒那麼了不起了。」香奈而自顧自地走進廚房又走進客廳,手裡多了一瓶海尼根,一大盤切片檸檬。
「那我在紐約會想你的。」
「那我在台灣會原諒你的。」沒喝幾口酒,香奈兒已經滿臉通紅發熱了。
「你說什麼?」凱瑟玲不能再忍受無理的莫須有罪名,她並沒有出軌,至少目前沒有。「你對自己沒信心是你的事,你要覺得你比不上國外男孩是你的自卑感作祟,但是你沒有資格把錯推到我身上。」
「這無關你跟男人出軌與否,你可以決定跟任何人上床,只要你高興。」香奈兒抑著聲音說。
「那如果我和女人出軌上床呢?」
「那也隨便,你高興就好。」
「你何不承認你只關心我是不是跟男人上床呢?女人?女人你根本不在意不看在眼裡吧!」
香奈兒緊緊握住海尼根,猛灌著檸檬味大過酒味的海尼根,她不會喝酒,也不喜歡喝酒,一喝酒就頭痛,就要吐,拿起酒瓶的瞬間才是意義,最後她蹲在廁所吐的稀哩嘩啦死去活來。
「你又憑什麼到處說你也是同性戀?」香奈兒睡去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以為他們可以在大幹一場之後忘記這件事。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坐在整理好的行李上,凱瑟玲只能這麼說。「我以為我喜歡你痛恨這世界的不平,可是你也在腐蝕我的生命,你看見我的熱情不是嗎?卻處心積慮地要消滅它們!你怕我稍一快樂就要朝著理想奔去留你在原地孤獨,你叫我看世界的醜陋,而我第一個看見的卻是你的險惡,你玩弄別人的心情是再拿手不過,用你獨特迷人的絕望看這世界,散播這世界你的絕望,你怎麼能把自卑包裝的如此美麗?你說你是個快樂的同性戀,自信到極點的拉子,但是面對想像我與男人在床上翻覆的影像你一樣會崩潰,某種程度上你還是以為你是半個男人,用男人的方式愛我佔有我,走到後來,還要擔心真正的男人要把我搶走。」
「你又憑什麼到處說你也是同性戀︰︰︰」香奈兒唯一要說的只有這些。
在凱瑟玲心中,香奈兒是帶著性感又危險的挑釁降臨到她的生命裡,所有人可以不在乎她的生死,但是她將每個人的恐懼醜陋血淋淋挖出,放在太陽下發臭長蟲,從她嘴裡吐出的字句並不迷人,但是字句背後膨湃洶湧的憤世嫉俗刺破美麗糖衣謊言的虛偽世界,凱瑟玲跟隨她,抵擋不住她領袖魅力崇拜到不能自己,這是上癮,是一種中毒,就在踏入毀滅的前一步,凱瑟玲覺醒了,是熱情,熱情才是面對這世界的唯一方式。

走在紐約街頭,凱瑟玲想到香奈兒說過她是一隻大海裡的綠蠵龜,綠蠵龜,凱瑟玲可不這麼想,她是走在異鄉的中國格格,忙著打發眼前這些金髮奴婢。